夜幕低垂,月光如練,中心湖的花燈隨著風波蕩漾向不知名的遠方,在月光與火光的照耀下襯得那波蕩的水麵愈發明亮,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星辰。玖雅將手上的花燈鬆開,站起身,心想說不準哪一天,這花燈就被人打撈走,隨手扔了,也可能卡在某個不知名的旯旮裏,默不作聲地軟成一灘水紙。
但毫無疑問,這種放燈許願的行動可以讓自己的心情明朗輕鬆,就算結局算不得美好。但誰管這些呢?
玖雅把花燈放了,抬眼看向予翊,道:“該你了……”她一愣,“你已經放了?”
“嗯。”予翊應道。隻見他兩手空空地看著她,春水似的的眉眼彎成一勾月牙,銀灰的瞳眸裏盡是如練的月火,乍看澄澈分明,琉璃珠似的。
玖雅微微一怔。
予翊見她沒動靜,問道:“看什麼?”
玖雅驀地一頓,才恍然發覺自己一直直眉楞眼地盯著人的眼睛看,倒顯得自己好似很花癡似的,有些尷尬地撇開視線,盡量讓自己不像個被抓包的愣頭青,搖頭道:“沒看什麼,“既然放了就回去吧,你不是還要回羽族麼?”
予翊回道:“是要回的,我不能出來太久了,不然父親他們就要質問我了。”他想了想,“說我不守規矩什麼,剛一成年就跑出去找女生。”
“……”玖雅無言以對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你的父母……知道你為什麼出來?”
予翊靜靜地說:“唔,對。他們知道。”
玖雅又一次被噎了一會兒,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開門見山地告白,第一次不知所措就罷了,第二次碰見類似的場麵依然說不出什麼話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毫無動作呢?怎麼就沒人因為她是個混血者而對她動手呢?
若說羽族不歧視混血者,她並不相信。因為強大的種族往往注重明麵上的東西,而羽族作為其中一個新生兒存活率低的種族,會不在意後裔和一個血統不純的女孩在一起嗎?
還是說,他們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呢?
予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忽然道:“從一開始我就坦白了,他們不會對你做手腳的。”
玖雅心下莫名,問他:“一開始?從你……”
“從我清醒過來開始。”予翊道,“我就已經告訴他們了,因為不說,他們就會給我搪塞亂七八糟的對象,我快煩死了。”說罷甚至流露出鬱卒的神色,睫毛無力地拉著,看起來委屈得很。
哦。原來是這樣。玖雅心裏想著,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意味,若說是輕鬆也不盡然,還有些隱晦的喜悅與苦澀。喜什麼苦什麼,她從不敢深想,此時卻條分縷析地察覺到這種微妙的感情。
玖雅沉默了片刻,道:“他們不拒絕麼?你是羽族未來的儲君之一,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隨心所欲。最後一句她沒說出口,但意思誰不懂呢?
予翊不置可否地看過來,湖岸上的人多,男人女人,情侶夫妻,老翁老嫗,形形色色,卻是不約而同地流露出期盼的神色,仿佛將願望寄托在花燈上便可以完美達成似的。而其中的他和她,似乎也是其中的一員。
予翊忽然道:“你知道我許的什麼願麼?”
玖雅頓了一瞬:“怎麼忽然問這個?”
“現在想想,隻是放個花燈,願望隻能給不知道的神明看見,這也太虧了。”予翊說道,“而且這願望觸手可及,隻是我偏偏沒有捅破這張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