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貞, 是你師傅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掌之下,她唇上沾了幾粒雪沫, 襯得愈發殷紅。
元懷貞難得顯出幾分強硬, “場麵難堪,唯恐汙了師娘的眼, 讓貞代師娘處置師妹。”
“……師妹?”
她呼吸一滯,猛地挪開他的手。
刹那間,師娘臉上的紅潤之色褪去, 整個人如同泡在冰水裏, 手腳冰寒。她的視線鎖著床腳邊的軀體,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個女子……”
一行清淚從她眼尾滑落, 滴落在大師兄的手背上, 燙得他渾身哆嗦。
下一刻, 琳琅疾步上前, 在奚嬌嬌略帶幾分得意炫耀的目光中揚起手, 狠狠刮了她一個耳光。
“啪!”
她疾言厲色, “這一巴掌,是懲你寡廉鮮恥, 勾引有婦之夫!”
“你竟敢打我,你——”
“啪!”
“這一巴掌,是懲你女扮男裝, 欺上瞞下, 目無尊長!”
“啪!”
“這一巴掌, 沒什麼理由,老娘就是看不順眼,就是想打你!”
琳琅左右開弓,奚嬌嬌雙頰腫得老高,楚楚可憐之色消減了大半。
女主尖叫著扭動身體,但沒有一次能逃得了琳琅的魔掌,打得皮青臉腫,嘴角帶血。
“別嚎了,你嚎得再大聲,你師傅恐怕也醒不過來。”琳琅冷笑,“倒是可以把你的師兄們都引過來,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好師弟是如何混進男人堆裏,跟他們同床共枕,勾肩搭背。”
奚嬌嬌吐出嘴裏的血,對她恨意更甚,“你用不著挑撥離間我跟師兄們,我女扮男裝又怎麼了,還不是你闌門的破規矩,隻收男徒弟,不收女徒弟,你自己明明是女人,你還歧視女人,巫馬皇族的家夥真叫人惡心!”
“你得冠冕堂皇。”長公主甩了甩打得發麻的手,眉梢眼角透著皇族的高冷輕蔑,“奚驕,你確定你上山來不是為了睡男饒嗎?你你拜師學藝,你學了個什麼?”
“你知道你師兄們個個武藝高強,俊美英氣,便時不時攛掇他們醉個酒,用男饒身份,趁機占他們的便宜。你師兄們去溫泉洗澡,你也不害臊,跟著去,自己不下水,反在岸上看個痛快。”
“現在你還對你的師傅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到底是誰惡心了?”
門外的師兄弟們愣成呆頭鵝,早就嚇傻了。
他們有點不放心大師兄,悄悄跟在後頭,誰料大師兄去了廚房不久,就往內院趕了!二師兄的事他們還記著教訓,怕大師兄會出事,於是一合計,也偷偷潛行到了內院。
然後他們聽見了師娘跟師弟的對話。
“七……是女的???”四師兄震得靈魂出竅,傻得徹底。
師兄弟之中,他身材結實寬闊,力氣又大,常常被當做苦力,每次師弟有什麼頭疼發燒的,他就得背人或者抱人回去,肢體接觸無比頻繁。
師弟經常摸著他的胸口肌肉,跟他開玩笑,他日後娶到的女子定有福氣。四師兄回想起當初奚嬌嬌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以及戀戀不舍的動作,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略有潔癖的四師兄找個地方辛苦吐去了。
第二個吐的是五師兄李千機,他想起了奚嬌嬌攛掇他畫大師兄出浴圖的事情,若是男兒郎,也就罷了,兄弟之間開開玩笑是常有之事。可她一個女孩兒,卻熱衷於這種事,實在不能不令他感到惡心。
三師兄公良瞻定力非比尋常,饒是如此,他的表情也極其難看,就像生吞了一隻蒼蠅,還是茅坑裏的蒼蠅。奚驕愛搞動作,時不時摸他的臉一把,又或者是偷襲他的腰,原本之前他覺得怪怪的,又想著一種米養百種人,師弟隻是比其他人更胡鬧一些。
如今真相大白,自詡聰明的他被師弟狠狠耍了一頓!
六是師兄弟最沒心沒肺的一個人,他親近師娘後,早就把他的七師弟拋到腦後了,此時低聲道,“師娘……師娘沒事吧?”
師兄弟神情古怪又複雜。
怎麼可能沒事呢?
他們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從對話也能推斷出來,七想要踩著師娘上位,當闌門的門主夫人!
奚嬌嬌聽到外頭的議論聲,可是往日疼她的師兄們在這關鍵時刻,沒有一個人肯出麵的!她緊咬牙齒,又擔心被這個瘋婆子打死,隻得忍了屈辱,向大師兄求救,而對方眸光冷淡,根本沒有絲毫的同情與憐憫。
孤立無援的奚嬌嬌生出了同歸於盡的念頭。
奚嬌嬌哭著喊,“大師兄,其他師兄也就算了,可我是女子之事,我從來沒瞞過你啊!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被這個老虔婆打死嗎?大師兄,你救救我!”
琳琅動作一頓,慢慢轉頭去看大弟子。
大師兄猝不及防被她拖下水,冷靜的表情頓時破裂,“師娘,不是這樣的,我,我不是有意隱瞞的——”
“懷貞,連你也騙我。”她嗓音嘶啞,“我是那樣的信任你,百般維護你,可你,可你竟然騙我,你跟這個勾引我丈夫的家夥,聯合起來,把我騙得團團轉啊。”
她眼睛失去了光,落了一層暗淡的灰,“懷貞,你把師娘當什麼,被你玩弄於鼓掌的傻子嗎?”
最後一句,她的很輕,輕得聽不見了,可落在元懷貞的心上,無疑是重重一錘。
“師娘!”元懷貞雙膝一彎,跪在地上,爬到她麵前,眼眶紅得厲害,“師娘,你聽我,我是悄悄想趕她走的,我……”
琳琅麵無表情踢開了他。
“事到如今,我誰也不信!”
她拔出了奚嬌嬌腿上的金針,刺醒了昏迷的韋淵。
他撫著額,昏昏沉沉地醒來,渾噩的視線之中是妻子冷若冰霜的麵孔。
“韋淵,你還記著當初我嫁給你的話嗎?”
“……什麼?”他努力讓自己集中精力。
“若是有朝一日,你守不住你的身心,同別的女人牽牽扯扯,我們就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她抓出袖中的玉佩,手指捏緊,玉佩頃刻碎成粉末。
韋淵駭然,“你、你這是做什麼?”
琳琅讓開了自己的身體,露出了後麵毫無遮擋的奚嬌嬌。
男人瞳孔緊縮。
闌門一夜動亂,遠在南境的大盛皇庭同時迎來一場驚騷動。
玉階之上,帝王衣著紅裘玄袍,戴十二珠冕旒,親自於禦門聽政。而立在身側的,不是金刀侍衛,而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十四歲少年郎,他披著雪狐裘衣,站姿挺拔,如同一棵茂盛蓬勃的鬆樹。
少年的目光充滿了好奇,東瞅瞅,西看看,在文武百官麵前一點兒也不怯場。
這番姿態,不像是來幹正經事兒,倒像是來看猴兒耍雜技的。
被少年當成猴子瞧了半的大臣心中惱怒,終於忍不住站出來。
“陛下,臣有事啟奏。”
“準。”
一個緋紅衣袍的三品官員手持笏板,“陛下,您如今春秋鼎盛,而君年方十四,正是進學明心之際,怎可讓君上了朝堂,誤了您的神武英明。臣聽聞,君近日鬥雞遛狗,不務正業,如此鬆懈大儒功課,缺了少年意氣,陛下斷不可掉以輕心,延誤國之大事。”
帝王撩了下眼皮。
“孤之東宮太子,你稱之為君?你很有本事。”
百官心裏咯噔,腦袋恨不得埋在地裏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