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擎薑環番外(上):感時花濺淚(2 / 2)

再轉眼間,已是十幾年時光彈指過。

彼時的孩童,已成翩翩如謫仙般瀟灑的男子。一襲雲袖白衣,絞著黑色的苗疆圖騰;一支烏檀木陶塤,輕輕奏響。含笑時雲淡風清,如遊戲人間;不笑時目光銳利,似萬針穿心。

他的身旁,總是跟著一隻九命貓。

他曾聽人說,這隻九命貓,原是苗疆第一美女南宮蔽月的愛寵,自南宮家滅亡後,這九命貓幾經輾轉,終究還是和他有緣。

至少,也唯有它,才見過他的真麵目——

在聖教團所有人的眼裏,他都是玩世不恭、極好控製的傀儡;卻隻有他和他的九命貓知道,他是在忍辱負重,暗中籌劃著複仇,以至於他隻能——

在人前笑,在人後哭。

這些年在聖教團,他聽說了很多事,前任的大祭司究竟是怎麼死的,他專門查過,這才明白,九悠的位置是如何獲得。與九悠相處多年,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九悠想要吞並金鸞國的野心。

那日,他以散心為名,一人來到中原金鸞國,不想竟撞見了聖教團圍攻兩名金鸞的官員。那兩個官員的隨從已經全部死去,而此刻,其中一位官員似乎還在……發瘋?

他忽然發現,那發瘋的中年人他似是見過,那人曾經是苗疆的風雲人物。

當下,他出手,殺盡了聖教團的刺客,救下兩人。

原來,他們是金鸞的薑司農和莫琨將軍的長子莫北堂。

在了解來龍去脈後,他當機立斷,決定用換顔蠱頂著莫北堂的身份去金鸞,製作一套足以推翻苗疆的地圖。

恢複記憶的薑司農,相信了他,並對他說:“我的事情,我妻女並不知情,我那女兒自小在外修行,性子羞怯單純,我隻希望聖子大人若有餘力,能夠護著她些。”

“我明白。”他答應。

然後,在以莫北堂的身份回到安都後,他見到了薑司農的女兒。

那的確是個害羞溫和的女子,彼時隻有十二歲,常年不在安都,偶爾回來之時也不大愛說話。她的眼裏好像隻有兩樣東西,一是她的父母,一是她的琴。

有時候,遠遠的聽她彈琴,他會忽然覺得平靜,仿佛胸口的鮮紅漸漸的淡開。

也隻有在這時,他會稍稍覺得,活著,也並非是那樣累。

然而,他小覷了那個女子。

她雖然話不多,卻極其敏銳,她發現了她爹的變化,更因為她娘假死的那件事而大受打擊。

那日,他急著將薑夫人救走,一時無法顧及她。而當他回來時,卻見她的眼神,像是變了一個人。

那樣的眼神他太過熟悉,和他當年麵對那片墳塋時的眼神一般,充滿了仇恨、憤怒、冰冷和絕望。

他的心驀地狠狠抽痛,他知道,又一個人,會變的和他一樣了。

果然,她變了,彼時害羞單純的小姑娘,用五年的時間,成長為心狠手辣的鬼魅。無比的傷痛,令她習慣了穿著紅衣掩飾內心的殘缺,屢屢的彈奏《癡纏魔心》;讓她十指染著血,卻走火入魔的在司農府後山的竹林中大哭大笑……

每當此時,他卻隻能遠遠的看著,心如刀絞,如同受著切膚之痛。

悲愴中,不經意瞥到翠綠的竹林裏有一點白色,那是一朵……竹花?

他心下一驚。

翠竹此物,但凡一叢開花,滿林必將開花,然後……死絕。這,算是與她的心境一樣嗎?

這一夜,她在林中彈了一夜的琴,他在暗處佇立了一整夜。

他隻記得,當拂曉到來之時,她抬起沾滿鮮血的雙手,接下滿林飛舞的竹花。

那花朵落滿她的紅裙,攜滿她的寬袖。

鮮血淋淋之間,隻一夜,整個竹林枯萎……

他攢起的拳心,再度破開一道傷口,有鮮血流下。

是他,將她卷入了這場陰謀,而他在籌劃完畢前,卻不能告訴她,她的娘親其實沒有死。

是他,將無辜的她拖下地獄,就如當年,他被拖下地獄一樣。

遠遠的,看著她在竹花紛飛中麻木掉淚。

感時花濺淚的人,是她,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