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黍離終於再度掌握身與心的時候,火已經燒光了這一大片,而且依然簡單而熾熱的擴散著。
莫名的,他想到了一個很有煙火氣的詞兒。
火樹銀花。
其實是很有煙花氣。黍離又莫名的這麼想了一句。
刀依然握在手上,其上的火卻已經平靜了,隻有斷斷續續孱弱很多了的蒸汽還在升騰而上。
現在這裏該叫白霧之林了。
而白霧之中,黍離眼前,領主依然端坐著。
黍離細微隱秘的扭了扭肩膀,隻是那種幾塊肌肉幾塊肌肉的調整。
──他在接收留給他的消息。
終於,從他將刀鞘插入土中之後,他稍稍放鬆了刀柄。
但也隻是稍稍。
“您……現在是誰?”斟酌了一下,黍離還是用了敬稱。
帝國尚武,軍人很受尊重。
“下官蘇審。”孫漢廣依然微低著頭,隻有那道朦朧的白光波動著,回答了黍離。
死猶為厲鬼以擊賊。
隻聞其名不見其實的秘術,千古風流人物隻有一人修成,蘇審或是第二。
那種本該成為史詩流傳幾千上萬年直至文明終結的事兒,竟因為文明終結而無聲無息的將要熄滅。
當大火燒盡,當陣法消磨,邪神會視他不見嗎?這樣的存在,這樣的意誌,這樣超越了人類本身的奇跡,邪神怕是更加渴望。
但黍離什麼都做不了。
他隻是沉默著看著他麵前這位坐著的、倔強筆直的軍人。
黍離不知道,這樣的末日,埋沒了多少這樣的奇跡,又讓多少悲歌與怒吼溺死在無邊無望的邪念之中。
並不惋惜他們的默默無名,惋惜是和平年代才有資格的悲歎,到底是軟了一些。
他無奈的是,這些本可以振奮人心亦或者激勵靈魂的史詩與奇跡,被抹消成了毫無意義又完全無謂的隻言片語。
但他無能為力。
這種無能為力,他太熟悉了。
“閣下,該走了。”白光微微波動,“火又盛了。”
黍離抿著嘴,想些什麼,卻隻能無言著一步一步後退。
他凝視著他的眼,好像看到一個又一個慷慨赴死的軍人。
一國之將士為一國而死。
這是命嗎?!
強烈的不甘、強烈的憤慨最終卻隻變成了轉身離去。
大火燒紅了他的背影。
情緒不會永遠被壓抑,越克製,越肆虐。
當大地裂開的時候,爆炸的會是整個地心的岩漿。
……
很久了,白霧已經散了,孫漢廣終於張開了眼。
“祂的意誌已經離去了。”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僥幸不死的無力,“但很快就要再度蒞臨了。”
“沒事,沒有整座森林作為祂的載體,沒有你和我作為跳板,祂用不了全力的。”蘇審依然淡然。
“我還是太弱了……”孫漢廣有些氣餒,他本來就隻是一個普通的還夠不到將軍二字的將領,“如果是將軍的話,這座森林肯定會被我們掌握……”
將軍隻指折子夜。
無愧於世代將種四字的折子夜。
“已經很好了。”蘇審道:“至少……我們保護好了最後一位精靈,死後遇到她的前輩,才有一點點資格請求她們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