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幻睜開眼,明亮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待適應過來,灰白色的樹影倒映在他眼中。
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實還活著。一千年前他的確是死了,而且死無全屍。在他血染劍下的那一刻,他即將散盡的殘魂被玥銀劍吸附,輾轉涅槃,成了劍靈。
這一千多年來,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無非就是同玥銀劍一起,被壓在淵井之下,不見日不得翻身。
隻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淵井的封印就在半個時辰之前,被什麼力量強行打開了,不然,他根本沒有機會衝破封印重見日。
到底是誰呢?
他舉目四望,樹影婆娑,微風習習,四下無人,眼前盡是灰白,空是灰白的,樹葉也是灰白的,他抬起手看了看,皮膚也是灰白的,沒有顏色。他已經一千多年沒有見到光了,難免有些不適應。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眼睛怎麼回事----廢在了玥銀劍下,從此再也辨不出顏色了。
又看了看四麵八方,發現自己此刻正跌在一個土坑裏,灰頭土臉,同時,玥銀劍正安然躺在身邊。
黎幻非常清楚,就在剛才,禁神咒又一次降臨在了他身上,不過讓他慶幸的是,他成了玥銀劍之靈,在玥銀劍的庇護下這雷竟然傷不到他。
讓他百感交集的是,當初神帝不惜祭出玥銀劍將他碎屍萬段,如今,他卻成了這把劍的劍靈,著實鬱悶。
一劍穿心的滋味就像是被無數隻手將他撕成碎片,殘忍至極,痛苦萬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呆在玥銀劍中的這些年,他無形無體,就像是一縷帶有前生記憶的殘魂,漂浮不定,無法形成他想要的樣子,隻得保持孤魂野鬼的形態。
方才混亂之時,一股無形之力向他襲來,似乎有人在將他重新封印,還不待他有所掙紮,便見源源不斷的鮮血滴落劍身,侵入他殘破的身心。
這蘊含靈力的血他很是受用,憑著自己的意識,他與那鮮血融為一體,漸漸的,他的身體開始有了變化。
鼻子,眉目,眼睛……
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又有了形貌。
感覺壓力越來越大,黎幻當然不會束手就擒,更不會甘心再次被鎮壓,一氣嗬成,操控著玥銀劍逃之夭夭。
身後窮追不舍的人正是剛才要封印他的人,落入她手中,後果一定很嚴重。
隻是,還不待他細想,風聲鶴唳,頓感一股充沛而霸道的力量將他打落。
隕落時,人劍分離,稀裏嘩啦,他記得自己掉入一個土坑裏,狼狽不堪。
“豈有此理!”這是有多久沒人在他頭上動土了?
腳步聲起,黎幻一抬頭便看見一個女子正朝他走來,她眉宇凝重,似乎在滿地尋找什麼。
見她找了過來,黎幻趕緊把手一伸,示意道:“我在這裏,快拉我上來。”
這個女子,自然就是剛才封印玥銀劍的雲曇翎了。
雲曇翎淡淡看他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嫌棄。
黎幻一愣,這什麼表情,他曾經好歹也是聞風喪膽的魂帝,威風凜凜霸氣側漏,還沒被人如此輕蔑過。
“也行,我自己上來。”黎幻不以為然,扒著土坑往上爬。
卻不料他剛站起來,雲曇翎竟像是見到猛獸一般,原本的從容不迫煙消雲散,再也不能淡定,急切轉身,語氣不善:“不知羞恥!”
黎幻不可思議,他長得有那麼慘目忍睹慘絕人寰嗎?他自知自己此刻肯定灰頭土臉蓬頭垢麵,但也不至於誇張到讓人見了他便退避三舍。
其實也見怪不怪,曾經的他,就是如此的讓人見了就跑。
一陣涼風吹過,一片涼意,黎幻低頭一看,這才發覺,此刻的自己一絲不掛。
恍然大悟,他迅速招來一群樹葉,拚湊出一件衣服掛在身上。
他笑著:“你再看我,我其實沒那麼可怕的。”
片刻,雲曇翎轉身看他,瞳孔微縮,她再怎麼也是一門之主,多少有些心高氣傲,豈會怕一個劍靈:“我怕你?”
又一次被蔑視,黎幻不甘示弱:“那你反應那麼大幹什麼?”
雲曇翎波瀾不驚道:“光化日,你衣不蔽體,我都替你感到羞愧。”
黎幻無言以對。
雲曇翎往他身後望了一眼,目光一凝,忽然一招手,玥銀劍直接被引了起來,就在玥銀劍即將飛到雲曇翎手中時,黎幻卻伸手將劍劫了下來。
雲曇翎皺眉道:“給我。”
黎幻看著手中的玥銀劍,問道:“你可知我是誰?”
雲曇翎淡然道:“一個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