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目光看向了蒼茫的天空,表情變得飄渺而玄遠,似乎思緒和目光飛得一樣遠了。
“我在邊關的時候,也曾經因為好幾次蠻夷太過凶悍而身陷險境,最為可怕的一次,身邊的護衛死傷大半,而我自己亦是身受重傷……那時我感覺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葬身在那裏了的,然而卻總有聲音呼喊著我,於是我沒有放棄,終於還是回來了。”
他講著自己經曆的生死,卻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卻是不忘在說完的時候朝我一瞥。
他便是這樣委婉的勸我不要為外祖父的事太過傷心麼?
我們這樣東拉西扯了一會兒,他終於停了,我以為他今日到此為止,本來我也沒有打算和他聊這麼久的,我還要進去看看母後現在如何,可他卻是再一次開口了。
“在邊關的時候,我也是經常看見衛老將軍。”他突然話鋒一轉,提起了我的外祖父,然而語氣裏盡是惋惜懷念的意味。
這次他不再理會我的反應,直接接下去道:“他應該算是我此生最為崇敬的人,別人說他如何也好,那都是沒有親見的,我崇敬他,是因為我親眼看到的。”
我心底略略嗤笑,他還是如此相信他的雙眼麼?盡管我從不懷疑外祖父的作為。
“那次我險些死掉,便是衛老將軍救了我。還有,他是真的愛兵如子,身先士卒,怪不得會有如此多人愛戴他……”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忽而有些惱怒,秦昀今日與我聊天,全然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秦昀見我微怒,亦是愣了一下,半晌才回道:“我今日隻是想告訴你,衛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得三軍擁護……”
他聲音忽而低下去,沒有再說,我知道那些近乎於女人家的話,他終究是說不出口的,他已經盡力安慰我了,雖然未必出自本意。
我的心裏居然泛起一陣可怕的暖意來,為他的不善言辭和盡力而為。
可是,我是不會流露出來的,反而是臉色微變,對他挖苦道:“本宮倒是不知道,你何時這般關心我。”
我這句話已然拿出了公主的架子,一方麵是借著往事嘲諷,一方麵也是暗暗指他另有所圖,畢竟我是公主。
他聞言一怔,臉色微變,終究是沒有為自己辯解,隻目送著我離去。
他心中的靜女,應該還是脫不離那個不講理的樣子吧。
而他今日說的,我並非是全未聽進去,至少我知道了他對於外祖父也是極其看重的,不然不會用那般的語氣與我說起了。
可是他今日的作為,卻是叫我想起了今生第一次和他交鋒的場景,那個時候的他,是個連自己的情緒都不會掩飾的少年,為了一個小小的棋染和我鬧得極不愉快。
可是和當時那樣榆木腦袋相比,現今他也是長大成熟了許多,這世間,還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呢?
我一笑,進去看看母後如何了。
秦夫人果然是母後的閨中密友,一個下午的交談之後,母後顯得精神好了許多,晚間也用了些膳,倒使我很是好奇她到底和母後說了些什麼。
而母後顯然是比我記憶中上一世的情況要好了許多了,上一世她哭了三日,而這次在我們的努力之下,單從表麵看,她已是很有恢複的跡象了。
雖然我知道她的內心必然還是痛苦的,或許又因著外祖父的事兒想起了其他的兄弟姐妹,我那早已馬革裹屍的舅舅,遠嫁北國的二姨母……
而我自己想起這些的時候,也是一陣心塞,除了歎氣,別無它法。
但我很快便發現,母後的幾個心腹,譬如常侍中和程女官,她們的注意力又轉到了別的什麼事情上麵。
再聯係最近幾日,朝中不時有大臣上奏這個稟報那個,秦將軍家換了好幾個門檻,而一些妃嬪也是有事無事便小聚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今日秦夫人來訪的時候,通報的公公改口的事。外祖父之前是最為位高權重的,可是現在……秦思遠又被封為了定國侯,便是朝中勢力最大的人了。
我暗自責備自己居然如此遲鈍,外祖父一死,朝中勢力必然是要重新洗牌了,那麼父皇必然是要牽製一下秦家的。
父皇是個天生的王者,必然是做的不動聲色。但是可以牽製的辦法也有許多,是變相削弱還是加強對手,抑或找人監督……
然而最有可能的一種,也是我擔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