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婦產科醫生瘦的嚇人,整個人都是皮包骨頭,眉眼之間帶著一股子沉寂的憂鬱。
她的步伐還算沉穩,裴傾跟著她進了她家的門。
一進去後,裴傾直接開口:“楊醫生,我來是為了二十五年前的一樁醫院接生案,想要找你了解情況!你也不必推遲,說不知道了,因為我已經知道您是經手人!”
楊醫生整個人都是一怔,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什麼,她忽然鬆了口氣的感覺,像是這些年來,她第一次這樣放下心來,有了塵埃落定的感覺。
她並沒有看裴傾,隻是微微垂下了頭,笑了笑,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她緩緩地開口:“我就知道,總會有這一天!這人啊,不能做虧心事,一旦做了虧心事,是睡不好,也吃不好!姑娘,你看我,做了那麼一件虧心事,瘦的這樣,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睡個好覺!”
聽到她如此說,裴傾卻沒有辦法同情這位老人,她隻想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她沒有說話,隻是視線淩厲地望著這個老醫生。
楊醫生在她的視線下,繼續開口:“你能出示一下你的證件嗎?”
裴傾點點頭,拿出證件。
楊醫生戴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仔細地翻看了一下裴傾的證件,當看到上麵的字跡的時候,這位老醫生連連點頭,“是姓裴,當年是有一家姓裴的,他的太太姓戚,名字是美蘭!戚美蘭!”
裴傾視線一凜,戚美蘭就是自己的母親。這位醫生還記得母親的名字,可見她當年真的是愧對母親,所以才會記得這麼清楚。
她把證件給了裴傾,又仔細看了看裴傾,“你就是那個在路上就生下來的女娃娃吧?”
裴傾沒說話。
老醫生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一旦知道真相一定會來找我,一定會找我們幾個人!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你應該是第一個先找了我!”
裴傾點點頭。“是,第一個找了你,其他人我也會找!”
“其實不用找其他人,我是當年產科的主任,當天是我值班,一切責任都是我的,與他們無關!”楊醫生倒是承擔了自己的責任,隻是,晚了!當年沒有,現在承認了,有什麼意義?
裴傾到現在也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現在也不敢王佳揣測,隻能聽這個醫生說。
可是,那位醫生,卻沉默了!
裴傾隻好催促她:“我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知道!你放心吧,已經過了訴訟時效,我也不會怎樣你,就想知道真相!”
楊醫生一下啞然,看著裴傾。
裴傾也望著她,兩人四目相對,良久,楊醫生才開口:“二十五年前,那是個傍晚,產科突然送來一位產婦,那位產婦在路上生下了一個女孩,肚子裏還有一個!我看到的時候立刻就讓推進了產房,大概二十五分鍾後,產婦生下了另外一個女嬰!她們是同卵雙胞胎,共用一個胎盤,所以長得一模一樣。”
裴傾當然知道長得一模一樣了,她們姐妹如果不一樣,怎麼以假亂真?
“孩子生出來以後,產婦有點出血,我們忙著搶救母親,孩子被擱置在一旁,當我們把產婦搶救好,回來的時候發現寶寶不見了!我立刻讓人尋找,可是,都沒有寶寶的蹤影!”
“我們找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發現孩子!我知道孩子是丟了!當時的產房不像現在這麼嚴密,加上那天晚上生孩子的格外多,來來回回的人很嘈雜,產房的門,又隻有一個簾子遮擋,我們誰也沒有發現孩子是什麼時候被抱走的!我知道丟了孩子,這件事一旦被發現,我們領導,我,還有我們當天當值的人都要丟掉飯碗!我兒子當時剛考上大學,我不能丟了飯碗!所以,情急中,我們隻好對家屬宣稱孩子已經夭折!”
裴傾聽到這裏,一口氣憋在嗓子裏,竟然喘不過氣來!
“我們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死嬰,有引產的孩子,讓我們產科處理的,我都準備好了,可是,家屬居然沒有看一眼!如果那家的家屬看的話,也許我們就被懷疑了!但是,他們太悲傷!產婦知道孩子夭折後,一下子就瘋了!瘋了似得鬧跳樓!而她家男人竟然不在,趕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一身的傷,看起來很是狼狽!他妻子哭鬧,他大概心亂,也沒有看!我們才鑽了這個空子!”
“這二十五年來,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這件事情東窗事發,怎麼辦?我隨時等待著這件事情被人發現,沒想到,就在我以為我可能在這種煎熬中守著這個秘密過完此生都在懺悔的時候,還是被人發現了!一切終於塵埃落定!終於還是有人發現了!”
老醫生說著,臉上騰起笑容,是輕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