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抿著唇點了點頭:“可是你的樹棗圖我還未繡成,我隻繡了一顆棗樹呢,連那幾個打棗的孩子童都未繡完。”
蘇鳳錦的手藝若是空了,想來這世間便再也不會有會繡雙麵繡的人了。
戰青城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盈盈道:“收著就是了,待你日後有了孩子,便教你孩子繡,總能繡上。”
蘇鳳錦瞧著戰青城,指了指他的胸口:“我想瞧瞧那個字。”
戰青城摸了摸她的發:“沒什麼好瞧的,左不過就是個錦字。”
“那我也烙一個字,烙個城字好不好?”蘇鳳錦扒在戰青城的腿上,瞧著這倚在軟枕上手拿傷藥的戰青城,眼底笑意闌珊。
總有一些人,在與你再次相見時,你們能冰釋前嫌,過往不究,隻顧珍惜當下。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
“哪個城?”戰青城輕點著她的鼻子,滿臉的寵溺。
“青城的城,好不發了?”蘇鳳錦的臉在戰青城的大腿上蹭了蹭,原是臉上癢了,不過是個無意之舉,戰青城卻莫名的有了反應,他扯了衣袖子擋了擋,咳了兩聲:“同趙阮誠的誠差了個偏旁,你一個女流之輩,烙那些做什麼。疼得很,怕你受不住。”
蘇鳳錦瞧著她那包得跟粽子似的手,眸色微暗:“我們要在牢裏呆多久?”
“明日是新年了。”戰青城的身上到處都是傷,隻是穿著玄色的衣裳,看不大出來。
“嗯,我們還會過很多年吧?”蘇鳳錦趴在他身旁,瞧著那桌案邊的書:“給我念。”
那書的名字喚作《畫瓷》講的是國破家亡改朝換代之後外族的皇帝強娶了個漢女作妃,最後那皇帝出了家,漢女也瘋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故事,原也不是個什麼好結局,蘇鳳錦前些日子卻極愛看,大約是覺得那書裏不少悲徹的語氣像極了她自己,所以總能翻來覆去的瞧上好幾次。
戰青城那清朗的嗓音在屋子裏頭回蕩著,他凝著書裏頭的句子念得很慢,語氣卻是抑揚頓挫,頗有現景便在眼前的氣勢。
“比起上回,此時的琉璃廠極冷清,街道兩旁的店鋪都半掩著門……我憑著記找到上次那條巷子,可是不知道要怎麼進去見她……”
雅竹同安吉站在門外,朝裏頭望了兩眼,這個小外廳搭得極其簡陋,為著要防風,所以天牢的這間屋子四處都蓋了厚而大的簾子,加之外頭光線幽暗,屋子裏獨得一盞朦朧的燈盞,一時竟顯出幾分隨善來。
瞧得安吉暗自鬆了一口氣:“爺與蘇夫人在瞧書,莫打擾他們了。”
雅竹默了默,同安吉一道去煎藥,安吉擱了柴火,輕聲道:“雅竹,你若能自由,便回鄉下去吧,那兒總比這長安城要好些。”
雅竹扇著火,那藥罐子裏頭的藥升騰出一抹霧氣,水在不斷的翻滾,默了好一會兒,雅竹才道:“我原是老夫人救回來的,定是要跟在老夫人身旁伺候著的。”
安吉忽的膽子大了些,伸了手去握著雅竹未曾握扇子的左手,輕道:“我總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的,近來我在城東偏郊的地方置了一處小屋,屋外頭的榆樹下埋了些東西,你向著大門的方向走三步再挖,那些東西雖不多,保你這一世,卻也是夠了的,到時候你便去請官媒為你做一個好媒,安安生生的過這一世吧。這原也是我自己的一點私心。”
雅竹忽的抽了冷,凝著那不斷竄起的火花,麵色發白:“便是與戰府一道死又如何,雅竹原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去給老夫人送藥。”
安吉歎了歎氣:“我同你說的你好好想想,雅竹,我隻望你能好好活著。這些年在府裏頭,我原也什麼都不怕,可如今我卻是怕你同戰府一道死。”
安吉與雅竹也算是打小一塊長大的了,這些年安吉忙著外頭的事,雅竹忙著府裏頭的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倒也和諧,因著雅竹是老夫人身旁的人,老夫人曾戲說要讓雅竹作填房,安吉也就斷了那念想,可如今,再深的情意,麵對生死的時候,還是會說出口,也約是不想這般心有不甘的去了吧。
這一番話,蘇鳳錦與戰青城原是聽見的,因為隔得近,且雅竹的聲音又有些激動。
蘇鳳錦垂眸,那包得跟粽子似的手擱在枕頭上,無力的搭著:“你當真不管嗎?”
戰青城眸色微閃:“那些原是他們二人的事,我又能如何?”
“看得出來,安吉很喜歡雅竹的。”難怪先前說要填房的時候安吉比誰都緊張,後來選的是檀香,不是雅竹,他倒又鬆了一口氣。
戰青城掐了掐她的臉,有些無奈:“我也這般喜歡你,怎麼你也看不出來?前幾次還見了我便又打又罵的,蘇鳳錦,這世間最沒心沒肺的那個就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