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想起刑部那漫天的臭味與暗無天日且潮濕的刑部大牢,心頭顫了顫:“好,可要帶什麼東西?”
趙阮誠搖了搖頭:“你去將那多寶閣上頭的青花掐金絲花瓶朝右轉一轉,那裏頭有一份案卷,你取出來細細收好。”
蘇鳳錦依言而行,轉開了卻見裏頭擱置著許多東西,除了那最外頭的一個案卷,剩下的全是她的畫像,有她大婚時蓋大紅蓋頭的,還有她初作新婦時在妝台上化妝的樣子,桃花樹下的相逢,那漫長的幾年被趙阮誠用濃墨重彩繪得有聲有色,蘇鳳錦有些晃然。
三年之前的那些往事,好似一個前世,兜兜轉轉裏如今她又回到了原點,可是她的心卻早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
盡管趙府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了,這兒的每一條道路蘇鳳錦都走過無數遍,可是再細細想起來時,如今也隻剩下了一片空洞與灰寂,好似一杯涼開水,苦澀無味,再輕易蕩不起一個漣漪來。
蘇鳳錦忽忽收了手上的畫卷,推著趙阮誠的輪椅出了趙府。
趙阮誠的父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自打蘇鳳錦入了趙府之後便不再同她打照麵了,所以蘇鳳錦一直不知道趙阮誠的爹娘對她是如何看待,想來當初那般痛心疾首的將她掃地出門,如今便是再如何,也斷然不會喜歡的。
她隻覺趙阮誠的父母待趙阮誠極其寵溺,戰青城要做什麼,便也就由著他做什麼了,好比這一次他要辭官歸隱,他父母雖反對,卻也不似旁的大家人一般,冷言斥責,或是冷語相向,亦是極其隨和的,爭吵過後,便也就由著他去折騰了。
馬車停在刑部大牢的門口,蘇鳳錦推了趙阮誠入內,那牢裏頭倒改造了不少,光線強了些,那股子的臭味兒也不似以往那般強烈,唯一相同的一點便是火光明亮的火把,一把一把的打那石壁上一字排開,因著那個人是極有身份的,所以蘇鳳錦嶙趙阮誠一路穿過了大半個刑部大牢,最後直接進入了那裏頭的死牢,死牢裏頭有著極其嚴密的機關,將人困在其中,令人不得而出。
蘇鳳錦推著趙阮誠進入了最裏頭的一件牢房,那牢房裏頭淩空鎖著一個人,那人披頭散發,渾身透著斑駁的血跡,脖子、四肢、腰,都被鎖得嚴嚴實實,他見趙阮誠來了,扯唇嘲諷:“呦,趙大人,好些日子不見,怎的缺胳膊斷腿還少了雙眼睛?莫不是真瞎了?嘖,著實可憐呐。”
趙阮誠氣息沉穩,右手把玩著手裏頭的案件折子,輕笑道:“你我也算是有緣了,隻是可惜,此番前來,卻為送你一程。”
蘇鳳錦將卷宗鋪平在桌案上,推了趙阮誠行至那桌案前,就著側光細細瞧了眼那犯人,約是在牢裏頭呆得久了,那露出來的一截手臂極其蒼白,身形亦是格外的削瘦,那手瞧著好似枯骨一般。他的頭發夾雜在一起,邋遢得很,蘇鳳錦隻依稀裏瞧見半張不大清明的側臉。
那側臉竟同那北晉亡國的六皇子,柳客舍隱約裏有幾分相似,並非是蘇鳳錦一眼便能想起來的,而是柳客舍那張臉,極清致,可男可女,男時風豔骨清,女時又好比尤物天成,骨子裏透著一種無人可比的風流與逍遙,所以蘇鳳錦是記得格外清楚的。
眼前這人雖不及柳客舍來得風豔逍遙,於朦朧的燈盞下卻也是有幾分相似的。
那人輕笑:“趙大人,你南晉當年左不過就是想挑北晉與我東晉的大戰罷了,你說若是我北晉的人發現我這個嫡出的東晉太子不曾被北晉殺了,卻是被你這東晉的抓了來綁在這兒,那麼這天下是不是也要一統了?”
蘇鳳錦心下大駭,這人竟是東晉的太子殿下麼?
當年北晉之所以戰敗,並不僅僅是因為戰青城,還因為那東晉太子去北晉時,被今上派去的伏令司給悄摸摸的捉了回來,那東晉以為北晉殺了自家太子,便與南晉聯合毀了北晉。如今那應該已經死了的太子卻出現在這裏,蘇鳳錦心頭有些亂。
趙阮誠垂眸輕笑:“東晉怕是不會知道這件事了。”
那人仰天嗤笑:“本宮被困於此近五年之久,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你南晉想要吞並我東晉,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可不要忘記了,你南晉有戰青城在,我東晉也有青烈火在,若是打起來,你們這靠謀殺親人上位的姑爺皇帝,可未必能勝!”
這一句話,牽出了許多的陳年往事,蘇鳳錦細細想了想,如今的今上,確實是先帝爺的姑爺,曾經的附馬,她同她師父呆在長明山的時候便聽師兄提起過,可如今事隔多年,那些往事裏真真假也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