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楚原電話的時候,距離周喬從長春回到南京不過剛剛過了兩個月,他在電話裏的聲音,依然還是冷淡的,隻不過,這一次透出些許哀痛。
他說“周喬,奶奶不行了。”
掛掉電話之後的周喬,閉了閉眼,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老人慈愛的臉,攥著她的手,一臉驚喜地笑。
“梅梅回來了,你總算回來了……”
一想到老人著急地護著盤子的樣子,周喬的心裏就一陣一陣的發酸,或許是孕婦的情緒波動太大,她忍了又忍,還是免不了淚流滿麵。
稍微鎮定之後,周喬先是依次給朋友們打了電話,告訴了她們這件事情,然後,大家商量著,無論如何都要再去一趟長春,去送韓奶奶最後一程。
這一次,範子期沒有再勸她,而是請假陪著她一起,當天就登上了飛往長春的飛機。
打通楚原電話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周喬這麼快就趕到了,於是報了醫院地址給她。
“你趕緊過來吧,奶奶的情況不太樂觀。”
來不及等朋友們的到來,周喬把醫院地址發到群裏,就立刻跟範子期急匆匆地往醫院趕。周喬這時候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在催出租車司機的時候,那師傅還以為她出了什麼狀況,一路臉色煞白,跑得風馳電掣。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楚原在醫院大門口接上了他們。
“奶奶怎麼樣了?”周喬一看到他,急切地問道。
楚原情緒低落,“醫生說,可能就是這幾個小時的事了。”
周喬腳下跟著一軟,倒在了範子期身上,眼淚又忍不住地往下掉。
範子期半扶半抱著她,安慰道“好歹趕上了,我們先去看看吧!”
楚原“嗯”了一聲,眉頭緊皺,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上去吧,去送奶奶最後一程。”
坐電梯上了四樓,周喬一直都是渾身發軟,半倚在範子期身上,這個夏天明明就快要過去了,但是她此刻還是全身冒汗,額頭上甚至都有汗珠流下來。
韓奶奶住的是單人病房,整層樓都靜得可怕,老人也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牽著各種各樣的管子,旁邊的儀器發出嘀嘀的聲音。
周喬明白,老人也就是吊著一口氣,而周喬此刻,也吊著一口氣在心頭上,不上不下的,難受得無法形容。
她原本以為自己看到老人大概會哭得很厲害,結果當她看到老人的時候,淚水卻意外的幹涸了,也有可能是之前就掉完了。反正,她現在看著病床上的老人,除了心裏難受之外,並不想哭。
也或者,是哭不出來了。
楚原早搬了凳子過來,招呼範子期和周喬坐下來。
“或者,你們去外麵坐吧,奶奶最近一直大小便失禁,這病房裏的味道不好聞。”
“不用了,我們就在這守著奶奶。”這話是範子期說的,從他來了之後,這才第一次開口跟楚原說話。
楚原點了頭,也在旁邊坐下來,眼睛就一直盯著床上的韓奶奶,狀似自言自語地說話。
“我答應過梅梅,會陪她一起回來看奶奶,她從小跟著奶奶相依為命地長大,除了奶奶,梅梅在這世上,再沒有牽掛了。
六年前,我來到長春,其實當時我是抱著贖罪的心理來的,我想讓老人罵我一頓,甚至打我一頓,對我歇斯底裏,追究我害了梅梅的責任,但是……她什麼都沒有做!”
楚原說到這裏,停下來,抹了一把臉,自嘲地笑了笑,又繼續說道“奶奶當時除了記憶力減退了,神智還是清晰的,我一來,她就認出我來了。我局促地講明了身份和來的原因,我害怕又窘迫地請求她的原諒,我都想好了,如果她怪我,我就長跪在門口,直到她出了那口氣。
可是奶奶什麼都沒做,她連一點點的責備都沒有,隻是問了我一句話。”
楚原聲音哽咽了一下,又停下來,周喬迫不及待地追問。
“什麼話?”
就見楚原那雙深黑的眼睛裏,湧出了點點淚花,他還勉強地笑了笑,低聲說道。
“她問我,梅梅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