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思茗離世後,霓庵便發了狂般投身於公事之中。都倫不知勸了多少次,他都置若罔聞。後來,皇上、皇貴妃亦發現他身體急劇消瘦、憔悴,但怎麼勸他,他都不聽。
因他政績突出,很快便入了軍機處,主管兵部、宗人府,而且還做了攝政大臣。朝中每有賞賜,他便盡數讓都倫派人送至了杭州,卻每次連隻言片語都沒有。沈筠等人皆知他心中難以放下沈思茗,為了沈思茗的事心中有愧於她們,但苦於相隔甚遠,連句勸慰的話都說不上。
轉眼便是沈思茗的周年忌,都倫幾經遲疑,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向他提及,要不要前去木屋祭掃。讓都倫意外的是,霓庵隻是神色淡淡的說,心意到即可,不必前去。
這一年的時間,霓庵都極少提及沈思茗。就是皇上、皇貴妃有時感歎,他也在旁默然不語。都倫深知,自己的主子並不是將她忘了,或是對她的感情淡了,而相反,那份思念正在日夜、時刻的加速折磨著他。
深夜,霓庵處理完公文後,在燈前掏出了沈思茗的那方手帕。
淚眼間,他衝那手帕笑語:“等著我,就快了……就快了……”
看著那手帕上繡的那枝梅花,霓庵心神一蕩,喉間便是一甜,他緊閉雙唇,喉頭一動,將那口鮮血咽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霓庵還是一如往常的到宮內處理公務,可他的臉色卻較之之前,更加晦暗……
秋去冬來。一日,軍機處眾臣散班,霓庵坐在房內,並無起身之意。
忽然,一個驚歎聲從外麵傳了進來:“呀,何時下雪了?看這紅梅,傲雪而開,真是美極了!”
霓庵心念一動,握筆的手停了下來,起身向房外走去。
出了房門,抬目便看到飄飄灑灑的大雪中,不遠處的那株紅梅,正吐蕊而綻。
恍惚間,他憶起了沈思茗站在梅樹前的樣子,憶起了湖畔與她丟雪時的情形……
久違的笑容,掛在了他的臉上,內心的洶湧澎湃衝口而出,化作一口鮮血,吐在了他身前那潔白的雪地上。
一聲悶響響起,正圍著那株梅樹感慨的眾大臣,茫然轉身。
“王爺!”
“快去請太醫!”
焦急的聲音接連響起,眾人奔至他的身旁,將他圍了起來。
霓庵雙眼淒迷,麵上依舊含著笑,口裏呐呐說道:“這樣,你總不會怪我了吧……”
皇上、皇貴妃聽聞霓庵病重,連忙趕到了承澤親王府中。
霓庵提著最後一口氣,向皇上求道:“讓臣去那片山水間、那株梅樹下……去陪她……”
皇上沉痛的為難不語。
皇貴妃流淚跪地,代求道:“懇求皇上,答允王爺,成全他們……”
都倫亦在旁跪地無言懇求。
皇上黯然點頭,霓庵麵露笑意,而後繼續道:“皇上……都倫他……與臣是親人……求皇上好好待他……”
皇上含淚點頭,都倫在旁垂首含淚不語。
霓庵安心,輕輕閉目,含笑道:“本王來了……”
眼見霓庵含笑逝去,都倫流淚跪於皇上身前,道:“皇上,奴才自小便陪著主子,從未分開過……求皇上讓奴才去守護主子和夫人!”
皇上忍痛道:“可是,方才朕已答允五哥,會好好待你的……”
都倫將頭向地上重重磕去:“求皇上!”
皇上哀然長歎……
寒風蕭瑟間,陳近南飄然上山。望著擴大了許多、有新土痕跡的墳包,怔然良久。
木屋房門輕響,都倫一身布衣走了出來。
陳近南微微愕然的看了看都倫,而後又向那墳包看去。
都倫輕聲道:“夫人她,不會再孤單了……”
陳近南恍然歎然:“聞言,承澤親王忽然歿了,我便想來看看思茗……原來……這樣也好……”
一陣悠揚的簫聲在山中響起。
簫聲落後,陳近南徒手在墳前挖了個坑,將長簫放入,再用泥土掩了起來。
他起身默默注視那墳包良久,微微笑了笑,而後便負手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