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繡瑾醒來的前一刻,腦中還回蕩著自己死前那耗盡心力的最後一句。
她自然是等不到看那場現世果報了。
初夏的夜,空氣中已有了一絲燥熱。唐繡瑾甫一睜開眼,便感覺到了滿身的濕意。她靜靜地睜大眼,麵前是熟悉至極的淺紫色床幔,而她,端端正正躺在床上,手一摸,便是一頭的汗。
這是……哪裏?
唐繡瑾猛地坐起身,桌椅梳妝台,一件件都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擺設。便是窗台上那幾株吊蘭,也在月色下肆意舒展著葉子,仿佛隔年的時光在麵前逐一回放。
她震驚地掀了被子,赤著足走到庭院中。月色正好,月光透過院中那棵銀杏樹落下斑斑點點的光亮,遠處還有蛙鳴聲隱隱傳過來,給這靜謐的夜添了幾分活潑。
等等,銀杏樹?唐繡瑾抬頭看去,確實是那棵與自己同齡的銀杏樹。是父親唐英傑自她出生那日便在院中種下,如今算來,也應當有了十餘載。
這不是夢,更不是厲韜將她救下了安置在某處。
在她的印象中,父親被人誣陷貪贓那時,於抄家的當日,家中忽然起了一場大火,這棵樹早已隨著唐府的一切舊物在這場大火中燒毀了。
自己這是……回來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不自覺地低頭,正見到自己身上的羅裙,還是嫁人之前最愛穿的那件。
她身子微微顫抖著,走向那棵銀杏樹。樹的背麵,刻著幾道紋路,每年一道,那是與她年歲相當的印記。她細細摸索著往上,十三、十四、十五,她心中細細一顫,手指停在了那第十五道紋路上。
也便是,如今的她,不過十五歲。
唐繡瑾提起裙擺,飛快地跑回了屋中,用火折子點亮了燭火。燭火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曳不休,在她停下腳步後,終於得以停息,在梳妝台上安靜地燃燒。
銅鏡中映出的,是一張尚顯稚嫩的臉龐。
那雙眼清亮逼人,沒有腫脹的眼皮,沒有幹裂的嘴唇,沒有星星點點的傷痕。那正是她開始一切之前的樣貌。唐繡瑾心中仍是波瀾四起,她不可置信地摸著臉龐,溫熱的,真實的,帶著少女特有的馨香,眉眼輪廓,每一處都在提醒著她這一切的真實性。
確認了這個事實,唐繡瑾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她轉頭看向方才被她折騰得淩亂一片的床鋪,眼神慢慢轉冷。
唐繡瑾多麼希望,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可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濃黑藥汁灌入口中的苦澀,藥物作用下痛苦不堪的每一日;楊菱珊錐心的每一句話,以至最後,來自自己親生的孩子那致命的一刀。
刀尖入體的那一瞬,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凍結。她來不及痛,因為那把刀的主人,以一種憤恨的目光看著她,稚嫩而憤恨。
那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卻早早被抱離了身邊。
時間追溯到更久以前,那時她不過年方十五,與當時還是睿王的厲韜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