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蹲下身子沒多久,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李香雲跑了過來,經過大半夜的奔波,李香雲發絲淩亂,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胡亂的粘在她的額頭上,她的外套也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現在隻露出裏麵一套黑色的雲錦短打。可是即便她形容狼狽,麵上卻也不見絲毫的慌張,她跑到了唐繡瑾近前的時候,忽然停下,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地上,然後又起身換了個方向跑了。
在她靠近唐繡瑾的時候,唐繡瑾原本是很想站出來喚她一聲的,可是還沒有等她來得及出聲,李香雲就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唐繡瑾想起自己以前在話本裏聽過,有的人可以聽聲辨位,甚至隔著老遠就能判斷出敵軍與自己的距離,她一直以為那是話本上誇大的,誰承想,居然在李香雲身上看見了真正的絕活。
但是唐繡瑾已經在這黑乎乎的地方跋涉了一整晚,在看到自己好友的時候,幾乎是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即站出去與她相認,所以她連忙出聲喚了一下:“香……”
忽然一雙手從背後伸出,一隻摟住了她的肩膀,另一隻緊緊的捂住了唐繡瑾的嘴,把她那句話給堵了回去。
唐繡瑾頭皮發麻,渾身的血都涼了下去,與此相對的,是胸腔裏那顆心髒毫無預兆的炸起,差點沒給嚇暈過去。
那雙手的力道一開始並不大,在察覺到唐繡瑾沒有乖乖聽話的意思以後忽然加大了力氣,一扭一送,就把唐繡瑾給鎖在了懷裏,然後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巴,讓她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唐繡瑾正待掙紮,便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是我。”
即便是春日裏的一聲悶雷,也沒有這一聲更讓人震驚了。
唐繡瑾就像被人給敲了一悶棍一樣,耳邊的一切聲音都遠去了,隻有那一聲稱得上是清雅溫潤的“是我”穿破她的耳膜,如一隻小鼓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她的心房,在她的胸腔之中回蕩。
太子。
他居然回來了。
時間就像被凝固了一樣,原本已經蓄滿了勇氣的唐繡瑾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
太子察覺到唐繡瑾這點細微的響動,把它當做了無聲的反抗,又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別動,有人來了。”
唐繡瑾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麻木的看著太子話音落下後不久,便出來了七八個穿著軍服的男人,這亂墳附近好幾個岔路口,那些男人們來到這裏,也迷茫地停頓了一會兒,嘴裏罵了幾句,最後挑了一個跟李香雲相反的方向走了。
等他們走到徹底看不見了,太子才放開了捂住她的嘴的手,現在他的手心都已經出汗了,再怎麼強裝鎮定,他所建的那些心理預設都在見到唐繡瑾的那一間就土崩瓦解。
我連累她的家族至此,她會恨我嗎?太子不動聲色的想著,做足了心理建設以後,才強做鎮定的說:“唐姑娘,好久不見了。”
唐繡瑾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夢境中一樣,朝思慕想又愛又恨的人,活生生的站在麵前,他在經曆了這樣大的變故之後,居然與之前別無二致。
“你如今已經是廢太子了,你說如果我向皇帝陛下檢舉的話,能不能用你換我的父親出來呢?”唐繡瑾忽然譏誚的說,她的目光就像一道刀片一樣,隻在太子身上掃了一下,就差點給他掃出一道血口子來。
太子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想伸手去抓唐繡瑾的腕子,唐繡瑾卻一甩手就把他給拍開了。
“皇子殿下還請自重。”
唐繡瑾的這個叫法沒有任何問題,他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但卻依然是皇子,然而厲明昕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唐繡瑾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以前眾人都太子太子的叫著,倒也不覺得如何,突然開始叫皇子,便無端的彌漫上了一股疏離感。
厲明昕有些手足無措的說:“對不起,你不要生氣,我其實……”
唐繡瑾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的話:“你我二人本就毫無關係,有些逾越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從唐繡瑾第一句話開始,厲明昕就一直用一種十分悲哀的眼神看著她,待她這句話說出來以後,更是靜默了許久。
此時正是黎明,太陽還未從地平線上升起,卻先把光線投射了過來,黎明時的那點微弱的曦光透過樹枝打在厲明昕的臉上,讓他的臉顯得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