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給他紮刀的那個人已經手下留情了,那人本來是一個賣豬肉的,因為有兩膀子力氣,得了張老板的賞識,才得以在這棚戶區裏苟延殘喘。
刀子剁在人肉身上,這可不是像砍排骨一樣輕鬆的,更何況那個人還就在你麵前呼吸交談,還有功夫衝你露出一個不帶惡意的笑容。
屠夫最後那一刀虛的不行,他是慎之又慎地才把刀口選在了左邊的肩膀下方,這樣從這個傷口處噴出的血要少一些。
終於紮完了三刀,行刑的劊子手也要鬆一口氣。
厲明昕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掙紮著站起來。他慘白著嘴唇,拒絕了周圍人的攙扶,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直麵著張老板說:“夠了嗎?”
現場的人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個人的身影所吸引,厲明昕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自然不會把自己的身材弄的跟一個武夫一樣魁梧,跟旁邊按著他的那些莊家漢比起來,他甚至偏於瘦削。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僅僅是過多的失血都足以讓他倒下的人,在挨完三刀六洞以後居然還能站起來?
他都不知道疼的嗎?
張老板也被他的行為震懾了,但是他多年行走江湖,見過的狠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厲明昕在其中還算不上是最能忍的,隻是和他那副小白臉的模樣對比起來衝擊力格外的大而已,所以他也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心神,警告道:“你最好別再來碰我女兒。”
“以往就沒有過,以後也自然不會。”
厲明昕的聲音不大,他現在失血過多,身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衰弱,肯定不會做出大喊大叫以平白消耗體力的蠢事,可是當他開口說話以後,他才感到自己頭腦發脹,耳邊嗡鳴不止,就像是被人給錘了一拳一樣。
張老板看他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裏,心下有三分滿意,又有三分擔憂,隻覺得這個年輕人還需要自己在做敲打,又擔心自己真把這個難得的狠人給逼死了,便給了他一個台階下:“既然你心裏有數,那我也不會再追究。你老婆呢?就讓她來給你治吧。”
說完,張老板還略帶警告的瞪了自己女兒一眼。
他剛才有意識的加重了老婆兩個字的讀音,就是隻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知情知趣,早點認識到這個男人是一個有婦之夫,不要再做出這樣作踐自己的蠢事。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事,之前一直被捂住嘴巴,在旁邊無聲的流著淚,心疼的看著厲明昕的女兒,卻在聽到這句話以後,露出了恍若驚弓之鳥一般的表情。
他手下的人也露出了非常為難的表情。
“怎麼回事?”張老板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目光一下子就敏銳了起來,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變成了明察秋毫的判官一般,惡狠狠的看著厲明昕:“你做了什麼手腳?”
厲明昕身形晃了晃,伸出舌頭,舔了舔蒼白的嘴唇:“我央求小姐,把我夫人送走了。”
張老板快步走上前來,站在厲明昕麵前,劈手就是一巴掌。
厲明昕本來就站不穩,挨了他這一下之後,倒也沒覺得疼,隻是覺得本來就有些茫然的腦子裏更空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摔在地上,剛剛才勉強被香灰堵住的傷口裂開,湧出了更多的血。
張小姐發出一聲可悲的啜泣,跪倒在父親腳邊,他很想張嘴說些什麼,但是嘴唇開開合合,卻最終一個字也沒敢吐出來,隻是用那種悲哀又可憐的眼神看著父親,就像是幾日之前她請求父親不要把自己的奶娘殺掉一般。
厲明昕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意識,他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張小姐,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鎮定的眼睛看著她。
張小姐哭了好一會兒,忽然接觸到厲明昕的目光。她下意識得想躲,不敢麵對這個幾個小時之前還讓自己神魂顛倒的男人,但是厲明昕的目光並沒有攻擊性,所以她回味了一番以後,又大著膽子,淚眼朦朧地又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她讀懂了厲明昕眼裏的東西。
張老板捏著張小姐的領口,把她提起來,他臉色煞白,不敢想象唐繡瑾那個女人帶著整個棚戶區的秘密逃出去以後,會掀起多麼大的風浪,幾乎是用出了自己全身的耐性才忍住了沒有把女兒也一起打一頓。
他說:“那個女人從什麼地方逃的?”
張小姐淚眼朦朧地指了指西方。
張老板衝著手下人一揮手:“給我追!”
而他們身後,厲明昕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唐繡瑾走的方向是北,因為北邊是沫湖。
厲明昕就像一條死狗一樣,被張老板的手下拖到了牛棚之中,然後在同樣被關在這裏的秦媽的大呼小叫聲中得到了救治。
因為失血過多,他足足昏迷了一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