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愷星還兀自在裏麵喋喋不休著,他細數著秦氏生前的霸道,細數著她留下的兒子也跟她如出一轍,牆內的兩個聽眾也跟著義憤填膺。
牆外的宋淩雲卻像是聾了一樣,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他陷入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狀態之中,耳邊一片嗡鳴,像是有千隻蜜蜂在他身邊喋喋不休一般,眼前也如同有著萬花筒閃爍,身體則一寸一寸的僵硬,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看到身體腐朽的過程。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拿到了自己身體的掌控權,但是整個人依然像是在夢裏一般,既沒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沒有想象中的失落,他隻知道,他經過了非常嚴密的計算,確認牆內的那三個人無法逃脫以後,抽出腰中的刀走了進去。
宋愷星背對著門,還在跟小情人說大話,“宋淩飛是娘子讓我保下的人,那逆子卻非要跟我作對,若是有下次的話,我一定……”
宋淩空卻先他一步看到了推開門走進來的人。
他猛地從位置上坐了起來,擠出了一個笑容,衝著那如同修羅一樣的男人賠笑道,“兄長。”
宋淩雲偏過頭看他,目光高高在上,像是天神開眼俯視人間,然後他忽視了這個人,向著那對著他露出非常驚惶的神情的父親刺了過去。
當天夜裏,宋家的新聞就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過了大街小巷,傳到了許多好事者的耳中。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與之相關的傳言也是滿天飛。
有的人說,宋家的大公子見到私生子之後太過憤怒,悍然弑父,反倒是私生子有一些良心,替父親擋下了這一刀。
也有人說宋家公子原本沒有要傷害誰的意思,可是外室蹬鼻子上臉,對已故的宋家夫人大不敬,這才引得宋公子發狂。
流傳出這種流言的,大體分為兩撥人,前一波人是為了討好宋父,後一撥人則是想要討好如日中天的宋淩雲,兩撥人馬都沒有在現場親眼目睹這種慘劇,卻在背地裏把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又會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矛盾,宋家人怎麼都會為了家族和諧把事情壓下來,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宋愷星居然在事情發生之後沒多久就向官府遞交了絕情書,聲稱要跟宋淩雲這個不孝子斷絕父子關係。
這下子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宋愷星這樣神來一筆,是誰都沒有想到的,尤其是宋家本家人,都以為宋愷星是瘋了。
前來勸他三思而後行的宗族長輩踏破了門檻,宋愷星終於體會到之前宋淩雲一意孤行時被所有人反對的滋味兒了,但這父子兩人真不愧是一脈相傳,連聽不進去人勸的勁頭都是一模一樣的——宋愷星把大門一關,誰也不見。
夢娘生平第一次踏入了宋府的大門。
她走在雕梁畫棟的殿璧之間,看著那些下人們恭謹的垂手站在一旁,再看看身邊表情不是特別好看的宋愷星,輕輕吸了口氣。
宋愷星摟著她的腰,情緒卻還沒有從兒子那兒解脫出來,嘴裏還是罵罵咧咧的。
他說,“待到那逆子與我關係斷了,淩空就是我唯一的兒子,未來也會是這宋府的嫡長子。”
夢娘這輩子,堪稱青樓女子的典範了,她不爭不妒,安安心心的呆在金主給她買下的小院子中,到頭來居然熬出了一個大戶人家正室的位置,而且兒子也成為了這家唯一的繼承人。
宋愷星知道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一定會惹來爭議,寵庶壓嫡,這是百分之百會引來眾人側目的,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就連皇帝,也下旨把他訓斥了一番。
元嘉帝自己吃過嫡庶不分的苦頭,自然也就很厭惡臣子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宋淩雲是在他心裏留了個印的年輕人,那分量自然就比一般人還重一些,所以這一旨訓斥下來,直接讓看熱鬧的人都閉了嘴。
不過宋淩雲心高氣傲,他也不等宋愷星來趕他,帶著母親留下的遺產便搬出了府,就連皇帝下的旨意都沒能讓他軟化態度。
這邊紛紛擾擾的鬧的這麼厲害,對唐繡瑾來說倒是沒有什麼影響,她一直認為自己跟宋淩雲之間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卻沒有想到,不過是和厲明昕去一趟飯店,都能機緣巧合的和宋淩雲碰上。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難得唐英傑不在家中,唐繡瑾便趁機找了個借口從家裏出來,去跟厲明昕見麵。
他們在北河島呆了這麼久,對這裏也稍微熟悉了一些,成功的找到了許多家味道還不錯的飯店,這其中有一家名為醉風樓的,更是把名氣遠遠的打了出去。
來這裏吃飯的人不計其數,厲明昕在慕名而來,吃了一次以後,也對這家飯店有了印象,這次便帶著唐繡瑾也來了。
結果他們一進二樓的雅座,旁邊一個原本關著門的房間便突然打開了,宋淩雲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進來一坐,如何?”
唐繡瑾一看到他,下意識的便有些窘迫,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天把他送過來的箱子給抬回去上,反倒是厲明昕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點頭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