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島行宮隻是拿來給皇族避暑用的,皇帝又不會天天在這裏上朝,所以這個大殿的麵積相較皇城裏的那一座要小很多,元嘉帝可以非常清晰的看見自己這些大臣們的表情。
他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麵麵相覷,互相之間用眼神交流,於無聲之中流動著暗潮洶湧。
第一個出來說話的,是戶部尚書。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對元嘉帝說,“陛下,實不相瞞,近些年來土地兼並逼良為賤的行為的確有增加的趨勢,但是具體有多少,我也並不清楚。”
元嘉帝挑了挑眉毛,“前般我大陳風調雨順,並無饑荒年景,愛卿此話怎講啊?”
他這話並不是隨便問的,在他的印象裏,自從他登基以來,並沒有太多的苛捐雜稅,大陳範圍內也沒有大麵積的饑荒,除了今年的地動以外,應當是沒有太多的問題的。
既然沒有饑荒,為什麼還會有人願意放棄土地,去做別人的奴仆?
好好的當一個良民不好嗎?
戶部尚書猶豫了一下,而這時候,提出問題的厲明昕卻站了出來,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然後對自己的父親說,“父皇有所不知,雖然您征稅不多,但是底下的官吏卻並非如此。”
“他們並非老老實實按照您所征的稅目來收稅的,他們還會巧立名目,強取豪奪,時間久了,農民交不上稅來,就隻有去借款,而這麼一借,若是碰到放高利貸的,就有可能再也還不上了。”
還不上債,還能怎麼樣呢?
按大陳的例律,若是欠錢不還,債主是可以將欠款者收為自己世奴的。
是的,世奴,不僅他一個人做奴隸,他家裏所有人都可以被拉進來做奴隸,世世代代守著一個賤籍過日子。
朝堂之上嘰嘰喳喳的響成一片,有讚成的,自然就也有反對的,元嘉帝凝神聽了一會兒,一直一語不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過了許久,他忽然擺了擺手,“罷了。”
現場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說道,“朕竟然不知道這底下還有這麼多的事情,既然是昕兒提出來的,那就由你去辦吧,你自己想辦法,回頭把章程遞上來給朕瞧瞧。”
說完,他便宣布了退朝。
他的這個決定下的輕易,帶給朝堂的震動卻一點也不輕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聚焦到了厲明昕的身上,隻不過皇太子威壓在身,誰也不搭理,也沒人敢冒死去問。
宋淩雲沒有上朝的資格,這個消息還是宋愷星帶回來的。
宋淩雲一聽,差點被氣得眼前一黑,然後他以最快的速度找上了門來。
厲明昕早就料到他會找上自己,老神在在的一指椅子,“賜座。”
宋淩雲咬牙切齒,“你少來這一套,背地裏下手舒服嗎?”
厲明昕衝著他挑了挑眉毛,“你說呢?”
宋淩雲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是他有求於人,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僵,他說“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您到底想做些什麼,但是如果是要針對我的話,似乎並不需要弄出這麼大的陣仗來。”
厲明昕無所謂的笑了一下,“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你!”
“莫急,我還真不太在意你們在這件事情裏處於什麼位置,我隻是看著民間疾苦看不下去,為民請願而已。”厲明昕呷了一口茶,“相比這個,你不如跟我好好解釋一下,唐繡瑾前一陣子被你帶去哪裏了。”
宋淩雲一愣,果然瞞不住他。
他帶著唐繡瑾闖龍潭虎穴這件事情是絕對保密的,唐繡瑾對外宣稱自己是跟著李香雲出去玩了,怕的就是引起厲明昕的疑心。
但是也不知道這家夥悶不吭聲的,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而且一來就知道得如此準確,巧妙的把宋淩雲心中的小九九給挖了出來。
在那一瞬間,宋淩雲甚至有種自己被捉奸在床的感覺。
不過他很快就把心態給調整了過來,他哼了一聲,“難道就隻有你能和唐繡瑾相處嗎?”
厲明昕不怒反笑,“離她遠點,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的恩人的嗎?”
宋淩雲被他噎了一下,然後他很不悅的道,“我們是正常的合作關係,我欠你的日後自然會補償你,你不要就因為這個就自以為對我有恩,我就該把喜歡的女人讓給你了。”
厲明昕冷著一張臉,“你對待喜歡的女人的態度,就是由著她以身涉險嗎?”
宋淩雲忽然笑了一下,他往前湊了一點,那張俊臉都快要貼到厲明昕臉上去了,然後他緊緊的盯著他這雙眼睛,仔細觀察著裏麵的情緒,“我帶她幹什麼了?”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家裏居然已經被厲明昕滲透到這種地步了。
厲明昕不閃不避的由著他看,他倒也不忌諱自己往他家裏安插臥底的事情,隻是警告道,“你不要沒事找事,阿瑾不能出危險。”
宋淩雲嗤笑一聲,縮了回來,“她又不是金絲雀,我看她有活力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