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章慶元年三月。
寂州,雲平鎮。
時值初春,人間已是冰雪消融,萬物複蘇。雲平鎮上,亦是草木菶盛,花開似錦,景色秀麗宜人。
鎮雖不似州郡主城那般四衢八街,但青石寬路卻也不少,鎮上來往之人大都行跡匆匆,並無閑暇一覽明媚春光。
辰時,鎮西的青石路上,兩側花草初生,清香彌漫,有二人結伴而行,左首一名男子約莫年及而立,其身著一襲青袍,麵貌清瘦,氣度卻極為不凡。
而另右首則是一名白衣勝雪的少女,正值豆蔻年華,眸若清潭,眉似新月,宛如不沾塵垢的仙子一般。
青袍男子負手而行,步伐緩慢,他的目光始終望著遠處,或凝定或空洞,眉間心上,似有解不開的愁。
微風拂動,青袍男子漸漸回過神來,方才發覺身邊一直蹦蹦跳跳的白衣少女早已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青袍男子微微一怔,眼底掠過一抹無奈之色,隻得提快腳步往前去,同時出聲喚道:“憐兒。”
男子聲若蚊蠅,但這聲響,卻是遇風便漲,愈發響徹,竟傳到了前方十幾丈遠還未止,已然聲若洪鍾。
“師尊,快來!”
少頃,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青袍男子稍稍安心了些,待他走近了,才看清白衣少女已在路邊一家簡陋的茶館落座,正和茶館中的一名少年有所交談。
那少年約莫比白衣少女年長些,身著粗布麻衣,臉上有些髒兮兮的,但一雙眼眸卻是熠熠生輝,宛若長夜中的寒星,他眼見青袍男子走近了,輕輕笑了笑,便退開了。
青袍男子目光淡漠,緩緩掠過少年,稍作停留,便落在白衣少女身上,本是意欲訓斥她幾句,但話到嘴邊又有些不忍,隻沉聲道:“不得再有下次。”
白衣少女嘻嘻一笑:“知道了師尊。”
青袍男子環顧此地,眼見茶館中冷冷清清,方才拂袖落座,目光瞥向不遠處那名少年,抬手道:“兄弟,勞煩上兩盞熱茶。”
那少年笑著應了聲是,不多時便有兩杯熱氣騰騰的茶盞上了桌,茶葉在盞中浮動,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青袍男子輕呷了一口茶水,見那少年離開了,便隨口問道:“憐兒,你們方才在談些什麼?”
白衣少女聞言輕輕一笑,眉眼彎彎地道:“弟子問他可曾聽聞過遙清門,他竟答不知,至於師尊您,他就更是聞所未聞啦,弟子不曾想到,凡塵中人對仙門竟一無所知……”
少女到此處,餘光瞥見那少年從後堂出來了,便嘻嘻笑著不再多言。
青袍男子聽罷微微頷首道:“自古仙凡兩隔,他不知遙清,也在情理之中。”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那少年立在不遠處,當即輕笑道:“兄弟,你可聽得懂?”
少年站在那裏,身如青鬆,隻淡笑著搖搖頭,一語不發。
青袍男子緩緩收回目光,亦是笑而不語。
過不多久,茶館內人漸漸多了,逐漸喧囂起來,青袍男子素來喜靜,不願多作停留,便拍下銀錢,起身便走。
白衣少女也隻得不情不願地起身,臨走前她回頭望了一眼,見少年仍是笑麵溫潤,少女卻不禁感到背後寒意森然,她呢喃道:“師尊,那人……好奇怪啊。”
青袍男子淡淡應付道:“凡塵之中,奇人異士在所多有,不必見怪。”
簡陋的茶館內,目送著青袍男子與白衣少女離去,少年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最終消失不見。
少年姓楊,單名一個辭字,正值舞象之年,本是寂州長河鎮人氏,多年前因戰亂遷徙至此,幾位至親之人,或死於戰亂,或染疾而亡,或鬱鬱而終,時至今日,少年已是舉世無親,唯有依靠至親傳下的一間破舊茶館苟活。
算算時日,如今已是他獨自在鎮上生活的第二個年頭。
楊辭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將滿心滿眼的憧憬深深埋藏起來。
他並非不知遙清門,寂州第一仙門遙清門名震下,他又豈會不知?方才那二人,衣著氣度皆是不凡,再加上那少女稱那男子為師尊,顯然他二人是仙門中人,這些,楊辭也自是心知肚明。
在鎮上獨自經曆兩年的風風雨雨,他也見過不少的仙門之人遊曆世間,盡管他們衣著已很是尋常,但那一身高人一等的氣概,睥睨塵世中人的目光,使得他一眼便能看出其修士的身份。
猶記初次認出一位仙門修士,那時的少年興奮不已,直呼那人仙長,纏著他問東問西,不料那修士答不上來,竟惱羞成怒,擲盞於地,冷冷道:“舞勺兒問這麼多作甚?區區塵世螻蟻,也想拜入仙門?做夢!”罷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