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清)納蘭容若
年近三十的宋海龍,猶豫著拉開抽屜,再一次地取出“大信封”。
“大信封”其實不是什麼信封,而是艦艇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所謂“大信封”是周禮取巧賣乖的一種法。
時隔多年、幾經變故,這份錄取通知書卻一直陪伴著他,見證與經曆了許多人、很多事,從未走遠。
心思縝密的宋海龍把“大信封”保存得很好,唯一不足的是,信封表麵早已有些褪色和斑駁——無法抵禦時間的侵蝕和相應的化學變化。
信封上的戰艦已沒有那麼棱角分明、蛟龍出水的校徽也難以讓外人辨識它的出處、持槍站崗的水兵麵目有些模糊,連作為背景色的、曾經讓人眼前一亮的空藍都有些暗淡和幹枯——仿佛失去了水分的水粉顏料一般。
同樣失去了水分和滋養的,還有宋海龍並不豐富的記憶。
有些人,似乎還是如在眼前、纖毫畢現、伸一伸手就能觸及他的身影,可畢竟那是有限的幾個人而已;有些人,還能大致記得他的樣貌和某些與他有關的“故事”;有些人,隻能留下一個模糊的樣貌和很有可能誤記的名字;有些人,永遠的離開了他,或是自覺或是被迫,那一別,便是永遠;有些人,有些人……
沒有人可以告訴宋海龍,是否有這樣的一支筆,可以畫出一雙雙不流淚的眼睛,留住世上一縱即逝的光陰,讓所有的美好事情從此不再凋零。
可是,“大信封”正在告訴他:他的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一滴豆大的眼淚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信封的背景色上。
原本黯淡和幹枯的藍色,須臾之間變得溫潤鮮活,好像被重新賦予了生命一般。鮮活的藍,被淚水漸次浸染,成為了由現實表層滲透到記憶深處的那一抹深藍——宋海龍今生都無法忘卻的顏色。
“鈴~~鈴鈴~~~~”熟悉的電鈴聲又一次響起。
收納好信封、驀然起身、甩掉眼角的那一顆眼淚,宋海龍離開了辦公室,徑甲板的方向徑直走去,年輕的士兵們還需要他……
一米眼光,直射入宋海龍的左眼,白晃晃的光暈裏散射著七彩霓虹的碎片。微微有些灼痛,還帶著些許快意,宋海龍禁不住揉了揉眼睛,審視著麵前的這一方世界:
終於,他還是走到了這裏,雖是初初來臨、卻又似曾相識,夢中見過一般。
學院的正門沒有想象中的華麗與精致,而是一派樸素與蒼勁的格調,恰如他獨特的地位和職能一般。仿宋體的“東海艦艇指揮學院”寫得並不規矩嚴謹,而是力道十足、霸氣側漏,從左到右的一行字略微地有些向上傾斜。歲月的侵蝕,讓它有了幾分滄桑斑駁的跡象,好在鎏金的樣式和燙金的質感保留了它的風采和記憶。
校門的左邊一側,有兩個並列的出口,右邊一側則是入口。與地方大學校門口熙熙攘攘、來去自由的景象相比,這裏明顯有點特殊。無論是出口還是入口,都有地鐵進站口所設置的那種擋板裝置,刷卡放行,一卡一人。
距離入口處有三米的地方,並列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衛兵:端莊肅穆、如如不動、凜凜然不可侵犯的派頭。似乎為了配合這兩位辛苦的衛兵,又似乎是為了給無端造訪此地的人們一點警示,旁邊還豎著一塊白底紅字的牌子:衛兵神聖不可侵犯
海龍來報到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中旬,立秋都已經好幾了。可是酷夏的感覺並沒有完全消退,現在又接近正午時分,溫度是蹭蹭蹭地升高。無視著時令和溫度,這兩位在值勤的衛兵都是全副服裝——一身的海軍迷彩、戴著頭盔、踩著軍靴、懷裏還端著一杆槍。
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一下兵哥哥的裝備,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中斷了他即將飛翔的思維。
“同誌你好,有什麼事情嗎?沒有事情的話,請你退到警戒線以外!”
高個子的衛兵上前兩步,敬了一個並不太規範的軍禮,用半是置疑、半是等待的眼神打量著這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
或許是因為有點發呆、或許是陽光的照射模糊了他的視線。宋海龍居然感覺這個高個子衛兵似乎是先開口話,之後才走了兩步、敬了軍禮。這樣一種奇特的視聽體驗可以通過心理學或者神經醫學得到解釋,但是解釋的過程遠不如直觀的體驗讓人欣喜。
“你好,我是來報到的新生。那個……我可以進去嗎?”望著入口門禁裏的那一方世界,海龍怯生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