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陰。身在淮水南岸濠州的趙瑗收到了郭思謹給他寫的第一封信。
這是他離開杭州的第四十四日。
濠州的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糟。更糟的是,昨晚他得了消息,金國派了完顏滾進駐汴梁增修宮殿。讓一個大將軍去修宮殿,不用刻意去分析就能得出結論。金國意為遷都汴梁,為南下做準備。
趙瑗來濠州的主要目的是,整頓兵務,借以觀察三品將軍中,有沒有可以頂代劉貴的合適人選。
劉武僖已被削去榮國公的封號,關在大理寺,待結案後流放南粵。與他相關的人,有七人撤了職,四人判刑。他的兩個兒子處於停職審查的階段。
沒一個人丟掉性命。
總體來講,算是雷聲大雨點,輕辦了許多。
眼下裏的狀況,令趙瑗改變了主意。他奏請皇帝,建議對劉武僖判決改為削爵降職,由原來的從一品降為從二品,任上將軍來濠州任職,把劉貴降一級調至三百裏外的宿州。
劉武僖若是在三個月內,改變濠州鬆散的狀況,就恢複他的爵位。
密信用火漆封好後,趙瑗長鬆了一口氣,重新執筆,準備寫家信。
這時候宋寶一臉喜色的衝進了大帳。
眼前浮現著甜思思的笑臉呢,思緒被打斷。趙瑗正要訓斥他。宋寶揚著一封淡粉色的信箋,朗聲喊:“娘娘來信了。”
“你拆開看了?”話的時候,趙瑗扔了筆,轉過桌案,搶走了宋寶手裏的信。
“的哪有這個膽子,信封上是娘娘的字跡。”宋寶伸著頭,看趙瑗用刀心的啟封。笑嘻嘻地問:“寫了什麼?娃娃生了嗎?”
“滾出去。”
握著刀的手,有點顫抖。
信紙抽出來了,他直起脖頸深吸了口氣,才低下頭去看。
今日是個晴,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絹秀的簪花楷,柔美清麗,婉然若樹,穆若清風。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悅目悅心。就像她的人一樣。
雖然隻有簡單的幾個字,趙瑗卻有了無限的暇想。
是在哪裏寫的信呢?
在書房裏?還是在攬月閣趴在窗台上寫的?
她的手很白,手背的肌膚透亮,握著紫毫筆的時候,平日裏隱約看到的青筋,會更加的清晰。
她的頭部微微的傾斜著,由於眼睛盯著手下的宣紙,看不到眼神。
唔,當時是晴。陽光會撒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把陽光擋著了,在眼瞼下投射出扇子形狀的陰影。
或許,她寫的時候不專心。
那就會往窗外看。
她的視野裏是冬青樹。
冬青樹是兩個多月前,他吩咐人栽的。
四季常青。
讓她在冬日裏也能看到一抹綠色。在冬青旁邊是枝幹光突突的薔薇,這也是他吩咐人移栽的。
薔薇花開的早,而且每個月都會開,一年有八九個月的花期。
他平時不注意花草,是府裏的花匠告訴他的。
趙瑗想到這裏的時候,把手裏的信紙反扣在灰黃色的案麵上。閉上眼,想她站起來的樣子。
她喜歡穿束腰的衣服。而此時,她的衣服一定寬鬆的,因為腹部微微隆起了。那,那裏麵藏著一個生命。屬於他和她共同的生命。
有溫熱的東西從眼裏溢出來,在臉頰上一路翻滾,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