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下半學期，兩人在師大的圖書館裏埋首奮戰時，水悠然接到家中電話要她立刻請假回家卻並沒有說清是什麼事情，一襲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自然他是不會讓她獨自踏上回鄉的路去麵對未知的變化的，於是，接下來，伴她星夜兼程趕回老家---一座北方邊陲小城，剛剛下車便被她的媽媽帶上汽車奔赴醫院，一路上，水悠然從母親的口中得知父親罹患重病，生命垂危之際，媽媽叫回了女兒，希望還能見最後一麵，而此前，無私的父母為了讓女兒安心備考，竟然沒有透露一點信息，聽了媽媽的話，悠然登時表情呆滯，繼而痛哭，火速來至病房門口，推開門，看到已界彌留的爸爸，她，癱軟在了地上，而密切注視的上官博即刻將她扶起，順勢環至床邊，握著爸爸的手，她已經泣不成聲，哽咽著呼喚著那最質樸而神聖的稱謂-----爸，爸，爸爸......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敲擊震撼著他，無力感充斥著他的周身，木訥著望著被病魔折磨的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備受煎熬......或許是女兒的聲聲呼喚，或許是父親的種種牽念，已界彌留的人，竭力張開了雙眼，想對淚流滿麵的女兒說句話，但，早已不能，那雙眼睛，那樣的眼神讓他此生難忘，充滿著擔憂，充滿著渴盼，充滿著眷戀，看看她再看看他，上官博明白，對女兒，父親有著無數的掛牽，他多想繼續保護他的孩子，可悲可歎無語問蒼天，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人類麵臨如此痛徹心扉的生死離別，上官博將視線對上了那雙已經無力再支撐下去的眼，一字一句用力地說：“叔叔，我會照顧悠然，在她身邊，守著她，盡我所有的力量，讓她幸福，終此一生，請您放心。”話音剛落，這位平凡而偉大的父親望著女兒不甘地合上了雙眼，走完了他的一生。水悠然立時暈倒，病房內陷入一片混亂，上官博的眼前也出現了一閃而逝的黑暗......接下來的幾天裏，母親帶著她在親人的幫助下料理了父親的後事，那期間水悠然好似布偶一樣，不言不語，不哭不笑，不吃不喝，整日間睡睡醒醒夾雜著囈語連連，依賴輸營養液度日。一周後，他們遠離了這個傷心地回到江南---她的學校裏。考研複習也因著她的狀態停滯了下來，分秒滴答聲裏，她漸漸地恢複了表麵正常的生活，上課，下課，吃飯，睡覺，隻有他知道，她少了笑容，多了夢魘，幾番在學校的長椅上靠著他迷蒙地叫著“爸爸”，涕泗橫流著清醒過來說聽到爸爸叫著她的名字。然而環顧四周，殘酷的現實讓她隻能慢慢舔舐傷口。時間悄悄地流淌，冬去春來，臨近畢業的一個夏日裏，二人並肩走在師大的林蔭小路上，她輕輕地說：“上官，我暫時不想考研了，也不想回到家鄉，我們係的就業狀況很好，我需要時間撫平傷痛，讓生活可以走上正軌，讓我能重新以最好的狀態投入到今後的學習生活中去，我需要新的環境，我想很好地活下去，你對我的好，這麼多年來我不是沒有感覺到，隻因一心讀書，不想分散彼此的精力，你不說，我也沒有點破，如今的我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來路在何方，也沒有力量去談感情，現在思維也不是很清晰，有些詞不達意的地方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耽誤你的前程，你......就不要再被我牽累了，好好地過你的生活，不要因為我單方麵的決定而改變你的初衷，你應該繼續追求你想要的生活，請你，理智地走自己的路吧，好嗎？”看著她毫無表情的臉，看著她愈發瘦弱的身體，聽著她努力維持正常語調的話語，體會著她拚命維持平靜的心緒，他執起了她的雙手深深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堅定地望著她空洞的雙眼緩緩道：“悠然，第一次見麵，你粉粉嫩嫩，活潑俏皮，日子久了，才發現，你嬌弱的身體裏潛藏著一顆柔韌的心，那些時間裏我的目光常常不知不覺地追隨著你小小的身影，有些話，高考結束後我就想對你說，可是請原諒我的沒有勇氣，我的膽小，我的懦弱，它們讓我隻敢隻能默默地在你的左右，時時注視著你仿佛已經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麼多年，你開心，我偷笑，你傷心，我難過，你需要，我來到，你不說，我也不會窮追不舍無理取鬧，我隻想用盡我所有的力量讓你幸福，我不會甜言蜜語，不懂浪漫之道，可是，我，我，我愛你，無比強烈地愛著你，無可救藥地愛著你，我明白，以你現在的狀態我是選了一個很不適合的時候向你坦露心跡，但，悠然，請記住，你在，我愛，你不在，我依然愛！所以，我會伴著你走進這座城，所以，我要伴著你走進這社會，而你，不必多想，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不恐懼，不憂愁，因為，我在守著你，悠然，先別急著拒絕我，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可以嗎？”話音剛落，他看到了她的眸中泛起的淚光，默默地凝視著他，良久，她一字一句道：“日光灑在沉睡者的臉上，他的夢變得更加生動，但沒有醒，黑暗灑在行人的臉上，他走在人群裏，走在太陽強烈急躁的光束裏，天空好像突然被暴雨塗黑，而我，站在一間容納所有瞬息的屋子裏---一座愛的博物館，但，太陽又像剛才那樣強大，它急躁的筆，塗抹著世界。上官，任何動聽的語言都無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借用托馬斯的話告訴你，從此，生命的途中，有你！”她將雙手抽出，緊緊地環住他，認真地埋進他的懷抱，而他也終於攬住那羸弱的腰肢，那一刻，於彼此，好像萬物都不複存在，慢慢地，上官博雙手捧起她的臉，望著她櫻唇微張，毫不猶豫地吻上了它，驀地，她的身體一緊，雙手略抵了抵他的胸，他則緩緩地把她擁緊，恣意地任唇齒糾纏，呼吸漸漸粗重，感受著彼此狂亂的心跳，天旋地轉間放縱地攫取著她的甜美，直至聽到她急促聲音，感到她的推力時才將她放開，看著她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小臉因著情潮泛著紅暈，初夏的陽光暈染了她的周身，低垂著眼瞼，雙手纏繞著衣襟，羞澀地嗔道：“我，我都快要窒息了。”猛然間，他笑了，開懷大笑，感謝上天，讓他如獲至寶。那以後，他們雙雙準備著各自的就業，水悠然做了一所市立心理谘詢機構的心理谘詢師，上官博則進入文物研究所，很快，在父母的支持下貸款購入屬於自己的房子，步入婚姻，隨著小天使的降臨，日子也越來越瑣碎，工作的原因他們無法像平常夫妻那樣有很多時間可以相守在一起，多年以來基本是她獨自在養育兒子，他因此滿懷愧疚，沒有如當初承諾的那般給她最好的照顧，反倒讓她一力承擔了家庭的負重，感到她日漸疏離，體諒她種種埋怨，可，又能做怎麼辦，他很愛這個專業，在研究所備受重視，碩士，博士，一路走下來順風順水，蒸蒸日上，這所有的所有，怎能輕易拋舍？！她很堅強，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步走出了傷痛的陰影，處理繁重家務的同時考取第二學位，且至今仍在繼續學習，他知道，她有夢想，當初對她的愛源於那份堅韌，可到如今，這份堅韌竟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一條不能逾越的鴻溝，她忙於家庭，忙於工作，忙於學習，自然壓力驟增，而他既無法為她分擔，又不好勸她專心家庭，放棄事業，生活僵持下來，不和諧的音符時而躍動於彼此之中。直至那年，在登機口前，她緩緩吐出的話讓他記憶猶新：“說了世上一無牽掛為何有悲喜，說了夫妻相隨為何傷別離，說了少年笑看將來為何常回憶，說了青春一去無悔為何還哭泣。”旋即轉身離開，此後再沒去機場接送他，她已不再期待謀求改變，她已不再滿懷希冀，他的自私傷了她的心...但，又有誰能理解這種無能為力！很多話想對她說，但遺憾的是，她已經不肯聽了，不知從何時起，兩人的相處中更多的是相顧無語！“咚，咚，”老舊的時鍾敲響了整點的聲音。上官博也回過神來，到書架上抽出了一本《考古研究》斂神靜氣翻看。他，竟有些不敢麵對水悠然那雙沉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