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著少女的眼神,他想了一會,組織語言道:“比如在千百年前,有些人生來是奴隸,有些人是奴隸主。那時的奴隸過得更苦些,像豬馬牛羊一樣地生活。但後來有了道德,再後來有了禮教,又有了法律。一些本來可能會是奴隸的人,就會過的好一些。”
“再比如,以前沒有火,沒有穀物,後來有了,人們也過得更好一些。我雖然不知道我們這一輩子是怎樣,但總歸是一百年好過一百年,一千年好過一千年的吧。”
徐瑤有些氣惱道:“答非所問,那時候再好又有什麼用,大家都死了。”
“但是後來人能過的好,便是因為前人受過的這些苦嘛。因為奴隸的苦,於是有人為這些苦奔走疾呼,戰鬥基至死亡,但終於爭來了道德禮法。因為有人餓死冷死,所以有人創造了五穀耕火。現今有人當街殺人,便有人覺得這不對,那以後律法會更完善,現今有人腿患殘疾,以後才有醫術進步……”
林啟想了想,又道:“千百年以後,也許很多腿腳不好的人,能得到更好的醫治。推根溯源,是因為這千百年當中,總有些人在因此受苦,便有人去想辦法改善。”
徐瑤轉過臉,有些安慰又有些不忿地問道:“那為什麼受苦的偏偏是我與我周圍的人?”
林啟被她拿眼看著,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
徐瑤忽而輕輕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她又問道:“你的意思是,像我這樣在輪椅上坐一輩子,也不算白活?”
林啟點了點頭。
徐瑤轉過頭不話。
過了良久,她道:“今看你刺那惡霸,其實我心裏想著,我要是你,我就一刀刺下去殺了他。我是不是很壞?”
林啟道:“照這麼,我才是很壞,可惜就是膽子。”
“我知道你不是膽,隻是不想在客棧裏動手,以免拖累我們。”徐瑤輕聲道。
林啟歎了口氣,走過去,搬了個石墩在徐瑤麵前坐下來,看著她道:“你不必內疚的,今方老板死了,你後悔當時阻止徐兄打死他。但如果當時徐兄真打死他了,你或許又後悔沒有阻止。”
徐瑤低頭道:“道理我懂的,我隻是有些心疼方姐,幼年喪母,少年喪父,總不是好捱的。”
林啟不語。
徐瑤忽然抬起頭道:“我若是男兒,當要做個俠士。”
林啟心中好笑:你把你哥管得死死的,讓他安心做個客棧東家,自己卻想做個俠士。
卻聽徐瑤嘴裏輕輕吟著:“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夜風徐來,將少女的輕吟吹散。她的聲音既,音色柔和清亮,本不適合這樣一首詩的,但她的語氣間有一些鏗鏘的力量,在夜風中頑強地,敲打著林啟的心。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是良久。
徐瑤道:“你推我進去吧。”
林啟點點頭,起身扶著她的椅背,將她送回房裏。
他站在房門外,看著她有些艱難的撥弄著輪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