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都城,農府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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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那些藥材必須李某親自配製,而且藥園子隻有李某能夠進去,沒有李某親自前去,守衛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進入………”
農不豐雖然對這個糟糠之妻也算是相敬,但這兩年沉於大草土茶葉之中,早已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斷納妾。
農李氏飽受冷落,心中自然有怨氣,但從這兩的表現也可以看得出來,她對農不豐也算是盡心盡力,並沒有大難臨頭自個飛。
———她是從苦日子過來的,比其他妾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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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農李氏還在猶豫遲疑之時,院子外頭也鬧嚷了起來。
寧逍在寧可玄的帶領下,匆匆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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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可玄走進院落,發現書不饑皮笑肉不笑地把守著,也是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書不饑,可惜了啊………”寧逍直視著書不饑,意味深長地了一句。
書不饑眸光有些黯淡,但很快就抬起頭來,苦笑著應:“閣老,隻能道不同不可相謀了………”
寧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而後:“老夫都快入土的人了,本不想再趟渾水,不過老夫既然敢叫李太平一聲輩,那就容不得別人動他,你回去告訴那位,盡管放馬過來,老夫接著便是了!!”
寧逍完,也不等書不饑答話,徑直走進了房間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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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不饑看著寧逍稍稍挺著的背影,仿佛看到一座大山,迷霧散去,才發現這座大山雖然古老,卻仍舊無法逾越。
這個老掉牙的老人,就像在村口曬頭遛老狗的糟老頭子。
可誰人還記得此人也曾上山搏虎,下海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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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撕破臉皮,走到了這一步呢………”書不饑輕歎一聲,而後帶著一眾密探,扛著那些箱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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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得寧逍進來,許九頓時麵現喜色。
但李陌一卻如何都開心不起來,他朝寧逍點零頭,便見得寧逍沒有遲疑地走到了農李氏的身邊。
“夫人可願意隨老夫一同回立陵城?”
農李氏終於下了決心,朝寧逍躬身一示:“隻要能救愚夫命,妾身但聽閣老吩咐!!”
“好,下去準備吧。”
寧逍如此著,而李陌一也走了過來,朝他:“對不住,終究還是將您老人家牽扯進來了………”
寧逍隻是搖了搖頭,朝李陌一:“你怎麼知道?不定他們的真正目標一直是老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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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寧逍出書不饑的真正目標可能就是寧逍之時,李陌一才突然詫覺,自己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個老人。
確切來,李陌一知曉的那個寧逍,是古書中的寧逍,而非眼前這個暮虎一般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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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逍已經六十出頭,在七十古稀,平均生年隻有四五十歲的當世下來,寧逍確實算得上高壽,但六十歲卻又是拜相的黃金年歲,寧逍在差場上大享盛譽,已經擁有拜相之資,但卻在這個時候了仕養老,這其中的原因是李陌一不得而知的。
直到寧逍如今出口,李陌一才醒悟過來。
———這個了仕養老的老人,或許也曾經身處風口浪尖,也曾經曆過各種各樣的明爭暗鬥。
李陌一終於明白,為什麼寧逍會參與士子沉船一案的查探,為什麼對挖掘出來的科考行弊案默然不語。
這起凶害案起初並沒有引起寧逍的關注,直到將豐都城通弄——農不豐牽扯進來,寧逍才答應帶李陌一來豐都城查案。
李陌一此時想起來,才覺得或許寧逍來豐都城,並沒有他表現的那般無所謂。
———寧逍的內心有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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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麵對寧逍,李陌一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因為對於個中的爭鬥,李陌一實在一無所知。
寧逍察覺到了李陌一的窘迫,他緩緩坐了下來,看了看農不豐大腿上仍舊青黑的傷口,又看了看桌麵上那柄刀,稍稍沉思,似乎已經知道事情的過程。
他朝李陌一笑了笑:“你還是太著急了,這可不像你的行事風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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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又想起自己差點犯蠢害了農不豐的事情,不由苦笑:“李某哪來什麼行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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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事情來講,玩弄詭計並非你的長項,可書不饑卻是個中的老手,你這是以短擊長,你的長處是什麼?是破案!玩弄心計的事情,就交給我這個糟老頭子好了,你還是發揚你的長處,專心找證據吧。”
“隻要找到了證據,咱們才有底氣扳倒書不饑,隻要扳倒書不饑,打散豐都城的密探網絡,咱們才能跟背後那一位叫一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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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默默地聽著,雖然一頭霧水,但也聽出了一些端倪,似乎寧逍對幕後黑手早已有了嫌疑人選。
而這個幕後黑手極有可能與士子沉船一案有關,甚至因為幕後黑手的存在,士子沉船一案才遲遲無法塵埃不定………
眼下,李陌一還無法確定此案真凶是誰人,按農不豐的嫌疑最大,但經過催眠之後,農不豐就像洗淨了一般。
———供述自己隻是個負責處理屍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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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農不豐是幫忙處理屍首的人,也就是,老成山廟舊址的白骨,立陵城樓夾牆裏的女屍,甚至修建到一半的王府地底的屍骸,都是農不豐幫著埋葬的。
那麼也可以斷定。
———農不豐一定知道真凶是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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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農不豐餘毒未消,想讓他出真凶是誰人,暫時還無法做到。
李陌一卻又麵臨眼前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保護好農不豐。
———通過推斷,那個背後的凶手,極有可能就是書不饑!起碼在沒有發現新線索和新證據之前,書不饑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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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農不豐滅口,就是他的動機。
而且李陌一從關注書不饑開始,就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隻是這個細節需要再次驗證。
如今與書不饑正麵對質就是自斷活路,自不可能。
但並非隻能通過書不饑來驗證,眼前的這個老人,曾經掌控著整個北國刑獄的寧逍,就是最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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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寧逍,李陌一隻問了一句:“閣老,書不饑是個閹人?”
寧逍微微閉著的雙眼陡然一亮,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輕歎一聲:“你的長處果然還是破案…………下才人出,各鎮數百年,不服老不行了啊……………”
寧逍雖然沒有正麵回答,但李陌一已經知道答案,自己的推斷並沒有錯。
———書不饑果然是個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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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書不饑是閹人,那麼所有的線索就都能夠串聯起來。
因為他是個閹人,心境異於常人,且怨絕了女人,造下這些凶害案也就的通了。
而且因為他是閹人,又是獄門密探頭子,那麼他為什麼敢抬頭起身向寧逍叫板,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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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知道自己低估了書不饑,但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實在低估得太嚴重,這個書不饑的身份,比如今挖掘出來的應該更加的高深和關鍵………
當今下,如果是閹人,那麼極有可能要跟兩個字掛鉤,那就是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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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監通常與帝宮內禁離不了幹係。
雖然當世比較奇,太監非但能夠有品級,還能各個州城到處亂跑,在大隊裏頭作威作福也並不少見,但歸根結底。
———太監還是會讓人聯想到宮裏的爭鬥。
縱觀曆朝上下千年,但凡提到帝宮,許多融一個想到的,或許不一定是帝上或者帝後妃子,而是不男不女的太監。
而當世的太監殊柄很大,事情也就更加不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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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李陌一對幕後黑手也有了一個推敲的雛形。
隻是就像寧逍所提醒的那樣,他隻是個的地方大書吏,何必過著賣白材日子,存著帝上的心,隻要專心破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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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逍見得李陌一神色淡然,不由問:“米如何看得出他是個閹人?”
李陌一也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碰了碰自己的鼻子,做了個嗅聞的樣子。
寧逍頓時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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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老祖,寧逍自然是知道的,閹人大多無法正常如廁,經常會出現淋漓上布的情況,所以閹人除了給人陰氣重的印象之外,還會帶著一股子味兒。
為了消除這種味兒,有條件的閹人常常會在身上佩戴香囊,香囊裏裝著香料,用以掩蓋這股味兒。
李陌一就是嗅聞到書不饑身上的香料味,才推斷出書不饑是個閹人………
至於書不饑的胡子,“李太平”自是有親身同曆。
對於一個密探頭子而言,粘一些假胡子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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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書不饑真的是背後凶手,那麼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也就得通了。
作為密探頭子,書不饑自然不需要別人協助著處理屍首,但他想要大肆彰顯,需要將屍首放在人多的地方,就必須用到農不豐。
諸多屍首就埋在地下或者百姓頭上,像城樓,像老成山廟,甚至王府,都是人眾如山的地方,卻沒人知道自己的腳下或者頭頂,就有他書不饑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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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虛成之覺更加符合他作為密探頭子,地下王者的身份,單從這一點來,書不饑已經非常符合李陌一對背後凶手的側寫。
那麼就如寧逍所言,剩下的就隻有獲取證據了………
如果分開來看,書不饑的一眾凶案,與寧逍所牽扯到的暗爭並沒有太大的聯係,隻是因為書不饑個饒心境扭曲才犯下凶案,與士子沉船一案也沒有太大的關聯。
但凡是具有兩麵,需要獨立出來分析,卻又需要統一來覺察背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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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不饑是獄警密探網絡的頭子,他的身份就是聯係。
他的存亡,關係著整個網絡的完整與否,這就是他的用處所在!
當然了,這些暫時都是推斷,還需要實質證據的支持,李陌一也不敢高興太早,而且眼前需要勞心的事情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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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逍也不再跟李陌一閑聊,查看了農不豐的傷情之後,暫時也無法辨識出是何種毒藥,隻能暫時壓製,等回到立陵城之後,才能詳細分析。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回立陵城,從寧逍孤身前來,連黃正都不再陪同,就能夠看得出形勢有多麼的嚴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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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不豐作為通判,可謂家大業大。
農李氏又擔心離開之後,會被妾們鳩占鵲巢,今次又是護送農不豐,關係著農不豐的命,自然不敢大意。
除了使喚的丫鬟和仆人,整個通判府幾乎五十多饒護衛團隊都召集了起來,再加上家眷和下婢以及各種細軟財物,車隊可就變得極其壯觀了。
單是準備這些,就花去了一整的時間。
李陌一也隻好在豐都城多逗留一夜,決定翌日再啟程回立陵城。
寧逍也沒再回到黃正安排的住處,幹脆住在了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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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入夜,李陌一正與許九守在農不豐的房裏。
寧可玄卻過來將許九替了出去。
至於許九要去哪裏,李陌一不問,寧可玄也沒主動提。
但李陌一已經隱約感受到,寧逍不可能沒有任何後手就大搖大擺地回立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