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陵城,北街———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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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要兩個丫鬟四個婆子伺候我,還有拿一百兩銀子打頭麵給我,還有拿緞子做幾身新衣服,怎地一樣也沒有?”
“你們衛家是個大戶人家,怎麼過的這般落魄。”
“我要走,放我走。”
胖美人之桃已經成了衛老管家的一塊心病。
進門來的這些,每日均在家中不停哭鬧,時而要衣衫,時而要金銀首飾。每日早起還要喝燕窩粥,是在原本主家喝慣聊,不喝就鬧病。
再叫人拿銀子買藥去,若是不依,就是在府裏不停哭鬧,她身寬體胖,中氣又足,吵鬧起來四鄰皆知,不知道叫多少人笑歪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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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隻氣的牙齒癢癢。
這幾日本就瑣事不斷,聽北街上的大豐客棧都被一把火燒燼了………
念及自個家中還算是。
———這女子確實是大戶人家出來,慣出這諸般毛病。
來牙婆事先也是大吹牛皮,兩邊對不上,之桃當然鬧騰不休,怨的老管家氣不過,很想帶著人將那來牙婆抄了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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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衛布善省心了,不必他想辦法,老管家也不可能叫這般女人進門,真成了夫人,不知道還要生出多少瓜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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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快走。”
聽著嚎哭大響,衛布善趕緊披著衣服,戴上鼠皮大帽,係上風帶,一迭聲促王三趕緊隨他一起走,這府中鬧騰,實在是叫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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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陵城,北街———李府長的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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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了,你瞞得過他,可瞞不過我,我這耳朵可是順風耳,半裏地開外落根針我都能聽得到的…………”
李陌一起身來,朝伏塵打趣:“伏塵的耳力如何咱是不大清楚,但這吹牛的功夫可是出神入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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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塵略帶肅然地:“其實完公子也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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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看了看窗外,便朝伏塵:“帶某出去走走吧,某想去府長大人那裏一趟……………”
按李陌一的身子剛剛好轉,伏塵也不敢擅作主張,但想著李陌一該是去給周書史和完祖求釋,心下也就動搖了。
“你才剛剛好一些,有什麼事不能過兩日再?”
李陌一搖了搖頭。
伏塵隻好將他從臥榻上扶起來,一步步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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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李陌一住在了李府長的主宅裏,李府長一家暫時住在了隔壁的院落,距離並不遠,出了院子也不需繞彎,不多時李陌一和伏塵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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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長的暫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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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動亂,將提刑司的人都扯了進來,次日早晨便有人過來主持大局。
———明寧逍其實早早就已經布好了局,就等著李陌一開個頭。
眼下無論府長官邸還是推差官邸,或者是是刑獄司,都忙得不可開交。
李府長整日都在官邸裏,一幹閑雜瑣事都暫時擱下,調動所有人力物力,傾盡全力地處理趙樂樂和合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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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和伏塵上門的時候,正巧碰到李府長散邸,整個人都躺在竹榻上。
見得李陌一走過來。
李府長慌忙起身,將李陌一給迎了進來,將竹榻都讓開幾方空地。
李陌一相示了一番,最終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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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怎地也不好好生養歇息,官邸的事情自有本差措置,往後還得有賴兄弟佐助,若出個什麼茬子,可如何是好!!”
李陌一趕忙:“區區傷,不礙事的,不知事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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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長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冰鎮糖水,這才嗬嗬笑:“我也是瞎忙活,黃正已經被撤,上頭已經正式發文,寧閣老不日將起複,提點各地刑獄公事,這個案子將由寧閣老的班底來負責,本差哪裏還有什麼好忙的…………”
寧逍借助此事起複,重歸核心,這也是李陌一意料之中的事情。
——像寧逍這等人,又怎麼會讓趙貴妃禍亂四方而袖手旁觀………
怕是早在科考行弊案之前,寧逍便已經開始有針對的跟進這件事情。
———與書不饑往來,估著也是為了套取關於趙樂樂的線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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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上頭讓寧逍起複,事情還未發生之前就已經派遣了太監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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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這一步,李陌一這樣的書吏,也就隻有看著的份兒了。
不過關於趙樂樂和書不饑等饒所為,李陌一自然是最為熟知的,相關案子的取證,還等著李陌一和立陵城府長官邸搜集和提供,李陌一也不可能坐著看戲的。
李陌一心中盤算著。
李府長卻話鋒一轉:“隻是………那書不饑卻失蹤了,如何搜捕都沒有他的蹤跡,若單憑農不豐的口供,勉強能夠成事,但如果加上書不饑的反證,那可就鐵板釘釘了,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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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不饑失蹤了?”
李陌一也是有些震詫,不過狡兔有三窟,更何況書不饑這樣的密探頭子。
反正有寧逍主持大局,便是少了一個書不饑,也不會造成太大的阻礙。
而且水過留聲雁過留痕,李陌一相信待得傷愈,一定會將他抓回來,眼下還是先談完祖的事情。
李陌一先就書不饑的事情合了幾句,這才開口。
“大人,其實李某今日貿然而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的…………”李陌一也不想跟李府長討論太多關於案子的問題,畢竟傷愈以後大有得忙,幹脆就直奔主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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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長還巴不得李陌一出口求助,如此才能夠將李陌一的恩債給還上一些。
李陌一如今雖然隻是個大書吏,但李府長心下很清楚,李陌一絕非尋常角色,如今他還未成勢就該燒燒冷灶,好上加好終是不如雪中送炭,這個道理他又怎麼會不懂。
“兄弟這般話可就太見外了,有什麼事盡管開口便是了。”
李陌一見得李府長如此爽快,也不再賣關子,當即問:“大人,那周書史和完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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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長將白臉和完祖二人扣了下來,本就是為了出氣,見得李陌一問起,當即笑了。
“這白臉好歹是我府長官邸的書史,也算是名正言順的二把手,可動亂那一夜卻與完祖出去,擅離職守倒是個事。大牢發生動動之後,鄭書吏伺機逃亡,被府長官邸侍衛四處搜捕,那周書史卻從府長官邸臨近的鶴上居裏頭出來,將鄭書吏給接應到了合府去!!”
“鶴上居?”
李陌一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了,呂力和李一箭或許是為了節約時間,又或許是擔憂白臉和完祖節外生枝,出什麼意外,便將他們丟進了臨近的鶴上居裏頭,卻沒想到讓他們撞見了府長官邸動亂,還趁機接應了鄭書吏………
可讓李陌一想不通的是,完祖曾經被趙樂樂威脅,那賊人也因此不得不來截害李陌一,可白臉卻跟合家有往來,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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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當初,可不正是書不饑和白臉、坦中三人一同去救的完祖嗎?
———這白臉怕是真的有嫌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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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李陌一心下倒有些遲疑起來。
白臉明知道鄭書吏已經被判斬候亡,還敢將他接應到合府去藏匿,這就足以明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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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據某知,完祖雖然秉子潑辣,但出身山寨,先前又遭趙樂樂的人追害,差點命喪黃泉,這件事情她應該是被周書史挑唆的,接應鄭書吏之事,多半是周書史一人所為,完祖連從犯幫凶都算不上,倒是不如就放過她一次吧……………”
莫眼下還未定案,便是定案之時,府長的殊柄也極大,許多模棱兩可的案子,多半都由府長來做出主觀判斷。
想放白臉或許不容易,可放不放完祖,卻是李府長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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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這麼一,李府長也是恍然,當即歎:“兄弟果真寬廣豁達,也難為你了,這樣也好,一會兒我讓人將她放出來便是了。”
李陌一正要謝。
陪堂王十卻從外頭走了進來,朝李府長稟報:“大人,合府裏頭的那些下人,統共一十七人,眼下都帶了回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李府長聽了也是大喜,反正這些都是人證,丟給寧逍措置就好了,便吩咐:“不用了,將他們安置在大牢裏,好生養著,加強戒備,過兩日移交給提刑司的人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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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抱拳低頭,正要與李陌一打個招呼。
卻聽李陌一問:“王陪堂,這些人裏頭可有那個七兒?”
王十:“回稟大書吏大人,是有個叫七兒的,初時被黃正等人威迫著要陷害大人,後來昏在了火場裏,也不知怎地讓他逃生出來了…………”
李陌一一聽七兒還活著,心下也是歡喜,朝王十吩咐:“那七兒也是個可憐人,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勞煩王陪堂多多關照一二,李某感激不盡。”
王十一聽,頓時誠惶誠恐,篤定的保證一定好好照看七兒,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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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本來隻是隨口一問,也沒想到七兒會給他帶來意外之喜,而且這意外之喜並沒有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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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長的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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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畢竟大傷初愈,今番也是勉力出來。
從李府長那處回來之後,才發現左腿的傷口又滲出紅跡,隻好乖乖地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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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剛躺下,陪堂王十又追到了這廂來,在門外求見。
伏塵正要將他擋回去,李陌一沒想太多便開口:“王陪堂是個知分寸的老人了,怕是有什麼要緊事,讓他進來吧。”
伏塵撇了撇嘴,便放了王十進來,李陌一依在臥榻頭,朝王十笑了笑:“陪堂辛苦了,今番前來所為什麼事啊?”
李陌一指了指桌上的茶壺和茶碗,示意王十自己動手。
後者卻有些拘謹,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誰人也不知道經過這樁事情後,李陌一會得升幾許,自然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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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見得王十如此,便順口:“王陪堂這可就見外了,再這樣李某可要送客了!!”
王十見得李陌一仍舊如往常那般,也是暗自心沉,便倒了一碗涼茶,咕嚕嚕喝了大半碗,抹了一將嘴才稟報。
“李大人還在養傷,本不該叨擾,不過那七兒有要緊事,一定要當麵跟李大人密報……………”
“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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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屬下照著李大饒吩咐,安排他住隸號,給他送了些幹淨衣服和吃食,又延請老大夫給他看傷。那子當場就哭了,偷偷對大人無以為報,要將一些關於書不饑的情況告知大人…………”
“書不饑?!”
李陌一正愁著該如何將失蹤的書不饑給挖出來,沒想到無心之柳瞬成蔭,七兒竟然知曉書不饑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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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那便去看一看!”
伏塵見得李陌一要起來,頓時一皺眉,不過見得李陌一站立自如,也就沒有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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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人王十見得李陌一如此,心下也歎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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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跟著王十離開房間。
而後跟著王十來到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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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陵城,府長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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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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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次的動亂之中,大部分的囚犯都不敢趁機逃走,逃出去的那些囚犯除了少數還在緝捕,其他的不亡即傷,牢房也加強了守備力量。
見得李大書吏帶傷來巡查,獄卒們紛紛起身給李陌一見示,眼中充滿了敬畏。
李陌一朝獄卒們點零頭,這才來到了七兒的單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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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七兒已經換上幹布的衣物,臉上也有了些許紅色,不過頭臉上仍舊有著大大的傷痕。
李陌一還未出聲。
七兒已經熱淚滿眶來,但他卻隻是低著頭,偷偷抹了一將臉,擠出個笑容來:“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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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了這多事後,這個合府廝仿佛一夜間長大了一般,不再哭哭啼啼,也不再交淺言深地與人道自己悲慘的遭遇和坎坷的命運。
李陌一對他本來隻是生憐,如今卻多了一份慨然,慨然於人生之多艱,也慨然於七兒被諸多苦事所壓垮。
“七兒,放寬心在這裏住著,等案子落定了,就沒事了,若無處可去,便到府長官邸這裏來謀份差事…………”
李陌一知道,似七兒這等狀況,最怕的就是將來無依。合府是回不去了,雖然他麵上堅定,但畢竟是個受過巨大傷害的孩子,會害怕,給他一條前路可選,大抵是不錯的。
果不其然,七兒見得自己將來有了一路,眼淚再度無聲地滴落,但眼中的詫恐卻已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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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夜在大豐客棧的所見所聞,都告知了李陌一。
並將書不饑的腰帶、令牌以及趙樂樂那條絲帕的藏匿地點,一並告訴了陪堂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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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並沒有太過意外,畢竟趙樂樂已經末路,既然能夠為了滅口農不豐而圍攻府長官邸,那麼將書不饑滅口,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陪堂王十卻沒想到,一個毫不起眼的七兒,竟然掌握了如此有價值的線索,當即按照李陌一的吩咐,派人去將相關證物都挖掘出來,交給寧逍並將個中詳細一並傳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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