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峰煙柳翠,微寒。
在九靈山,有一條綿延千裏的河宛若一條玉帶從中穿過,清澈流淨,水波不興。人們從不在河邊洗衣淘換,也不去河中打漁獵奇,也不曾看見一條小船。
因為,這條河的兩岸有高聳入雲的山,讓人無法逾越;因為,這條河裏沒有魚,清澈的水總能攝人心魄。
河邊,一道隱藏在綠竹內的倩影,正望著河水出神,明亮的眸,如同那清澈的水,思緒這幾載年華盼不出的結局。
依稀記得那流雲結彩的身影,在迷魅的夜晚,顛覆了一個人今生的執念。可是,僅僅是一眼,那前世今生的命輪便隻管在他的縹緲年歲中輪轉,即便滄桑再過,在閑話千年後,複變滄海,也依然銘刻在心。
想著,看著,秋水流轉的眸子裏漸漸泛著難言的情緒。
隻是,時過境遷,往日的種種,早在那一劍的無情之下,灰飛煙滅。
似指點秋霜,微風浮動鬢角,幾縷霜白,滄桑的不是歲月,而是人。
縱然,是此刻立於河邊的中宮風長行。
那麵容,棱角分明,那身姿,偉岸不可逾越,那劍,古樸,沉靜。
“你曾是我一生的追求。”
似是謹小慎微的考慮終於明朗,竹林內的那道倩影,終究還是來到了風長行的麵前。
“就因為我的那一劍,從此讓雲汐絕望?”
綰雲汐走到河邊,並未回答,隻有白色的衣衫,桃紅的絲帶,隨著河邊溫煦的風,緩緩揚起。
“不是絕望。”綰雲汐彎腰撿起一顆河邊的卵石,晶瑩剔透。
“啪嗒。”
“是無奈。”
隨著卵石沒入河中,倩影的回答也應聲響起。
“那此刻的你,恐怕不是來敘舊的?”風長行反問道。
“也許是敘舊”,綰雲汐素手揚起,皓腕如雪,將額前的碎發撥開,露出那一雙如月般的雙眼,“如果你至此消失,那日後豈不是再無機會與師兄一同譜曲和音?”
風長行無奈的搖頭,笑道:“那今日,便奏上這最後一曲?”
雖是語氣平淡,但陡然而起的威壓,還是讓綰雲汐心中一駭。
感受到那股強大的真氣湧動,綰雲汐也不再開口,唯有心念一動,身形便如靈巧飛燕,飛快後退,同時素手掐訣,一道道青綠毫光瞬間便湧動起來,慢慢彙聚在一起,直至顯現出一把瑤琴出來。
“今日我便試試,師兄是以何等實力從弦主手中逃脫。”
綰雲汐說罷,纖指在瑤琴上撥動琴弦,靈巧妙動,指掀濤瀾,如玄女模樣般,挑弦一曲驚天下,宮角之音傾瀉而出,如長瀑流虹,滔滔不絕。
“大音希聲,大雅無聲,師傅的三絕琴,你已得其二,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風長行大笑,眼神中全然是欣賞之色;綰雲汐也不惱,風長行的實力一直在她之上,有如此表現早已是預料之中,見風長行隻是大行誇讚,並未出手,一陣賭氣之下,便暗中將力道又強大了幾分。
“憑你這樣的修為,師兄如若不出全力,便是有辱師妹了。”
風長行心中深知此戰避無可避,綰雲汐的性格
,他再熟悉不過。
不拔劍,隻是回身抽蕭,風長行玉蕭在手,大玄真周天氣勁瞬間湧動,布道聖音再起,一出手,便是中宮絕學——萬籟俱寂!
真氣波動如漣漪一般散開,洞簫嗚聲更是如天空悲鳴,地藏憫人,低沉時,似能攝人心神;高昂時,振聾發聵。
琴聲,蕭聲,一個高昂伉儷,一個婉轉下沉,交錯在這山中,水上,林裏,如刀割,斷竹簌簌,如水袖,流水依依,如天作之合,卻殺氣騰騰,互不相讓。
鬥法中,風長行驚訝於綰雲汐的境界修為,綰雲汐亦驚歎於風長行道法無邊。
你到底,到達了什麼樣的境界?
綰雲汐在心中念到。
風不止,音不停,宮角與商羽,琴與蕭之爭,驚天動地。
倏然,風長行蕭聲一陣高昂,幾聲音調迭起之後,便歸於平靜,外放的真氣也在收回的瞬間,將瑤琴之威盡數掃除,墨綠色的洞簫安靜的斜插在風長行的身後。
“我給了你想要的答案,回去吧。”
風長行淡聲說道。
綰雲汐不曾回答,隻覺胸口一陣疼痛難忍,氣血翻湧,如火燒一般。
“你到底,走到了一個怎樣的頂端。”綰雲汐素手撐服在心口,遠遠看著風長行。
“你這又是何苦?”
“因為我需要給自己一個理由。”綰雲汐有些艱難的說道。
“何去何從的理由。”
身影,不再如雲中天籟,嘴角漸漸溢出的血絲讓她麵容憔悴;她,曾是風長行最疼愛的師妹,如今,最執著的,也依舊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