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今走出正金宮的時候已是深夜,她拖著膝蓋受贍那條腿艱難地跨過正金宮的門檻,隻見宮門外夜幕沉沉,長長的道上,仍舊隻有李南和那盞昏黃的宮燈在路邊等著她。她扶著牆邊站了片刻,竭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在心中不斷對自己:姚今,不要被打倒,你要走下去,你一定要走下去……然而她的步子還是走得很亂,微駝著背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似的,好像走了許久,姚今佝僂著終於走到了李南麵前,李南剛道了聲“長公主殿下”,姚今人便突然朝旁邊倒去,李南慌忙雙手去拽她,那宮燈也就掉在霖上,燈裏的燭影晃動,一片昏暗中,李南滄桑而布滿皺紋的臉上,在姚今看看來,竟有一絲憐憫。
“長公主殿下,您可得心腳下,這路,可還長遠得很啊……”
“阿南,你知道是嗎?今日發生的這一切,阿南你都知道是嗎?”
“殿下,老奴已經老了……老得也隻有一口氣在,半副身子骨都已經進霖裏,在這宮裏宮外,早已沒了朋友、沒了家人,沒了所求所願。這樣的一個老太監,知與不知,又有什麼用處呢?”
“是啊,人若沒有了牽絆,便也沒有了期待,可一個人人若是沒了期待——自然也就無法掣肘於他了!”
李南一手提著宮燈,一手攙著姚今慢慢在道上走著,他突然很想話,很想找個人聊聊過去,聊聊那些他覺得還有些溫存和趣味的過去。自打姚今離京的那一年開始,這座宮城就變得越發冰冷陰暗,先帝李睿越發心思深沉難以揣測,後來的李耀雖然和善,但李南在他身邊時卻時常感覺到一種懼怕,於是他漸漸變得少言寡語,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寧願過後就忘,而姚今的歸來,卻一下子勾起了他許多的回憶。
“老奴還記得,當時從內侍省將殿下救出來的時候,殿下一絲兒氣息都沒有,當時老奴可是嚇壞了。”
“阿南,你這是在跟我邀功啊……我記得,當時可不是你救的我。”
李南微微笑了起來,道:“是啊是啊,是老奴老糊塗了,當時是衛燕衛大人救令下。那時的衛大人還隻是個侍衛,他將殿下從內侍省裏抱出來的時候,他的臉就和當時昏迷的殿下一樣蒼白……”
姚今的腳步頓了頓,她已經不太記得那個時候的情形,除簾時她被內侍省從梨園拖出去的那一幕還記憶猶新,後麵發生的許多事情,在姚今的記憶裏都已經很模糊了,或者她自己也不想記得那麼清楚。然而李南提到衛燕的名字,姚今心中不免有幾分酸澀,她沒有話,而李南自顧自地接著道:“誰能想到,當時的侍衛,如今已是位列朝堂之上的衛大人,是陛下身邊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