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雨似乎來得早了些,猛了些,盛開了一枝頭的繁花還沒來得及退卻,就被這皺風夾雜的雨水全部打落,撒了滿滿的一個庭院。天空陰陰沉沉了許多日沒有一絲見晴的意思,本都做好了迎接盛夏的準備此刻又陡然感受了一下春寒料峭之感。
明羽軒中一片寂靜,唯有地當中再次燒起的炭盆中的銀炭發出劈啪的崩裂之聲,床上的代王妃一襲厚被壓裹在身,臉上散發著難以名狀的苦痛,口中低低沉沉地傳出疼痛難忍的呻吟,和著那炭火的聲音競相呼應。
霽月側坐在代王妃的床邊,雙手在她的額頭上輕柔地摩挲,那滾燙的溫度從指尖傳來,叫她夜忍不住眉頭緊鎖。
三日了,代王妃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黎陸起初還擔心藥劑太猛代王妃會消受不了,可此刻已然用了最大的劑量,可一切仍舊沒有好轉的勢頭。
蘭芝端著剛剛熬好的藥走了過來,代王妃眉頭一皺,現在的她似乎已經見不得這等湯藥了,苦卻沒有效果。可她仍舊勉強支撐著身子一口一口地將蘭芝送到嘴邊的藥全部咽下,喝藥似乎已經不為了好病,隻為了眼前這些擔憂她的人能夠心安。
“王爺還有幾日回京?”代王妃強睜倦怠的眼皮,聲音顫巍巍地發出,即便是抵住她後背的霽月也才勉強分辨得出幾分。
霽月的心猛地一陣,眼眶中瞬間被淚水填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隻是一句平常的關心卻叫她如此的動情!難怪,代王妃已經病重三日,起初,她從不催問代王幾日回京,也不允許府中的人悄悄地給代王傳去書信,她擔心自己的病情分了代王的心!可此刻,代王妃卻一反常態,那力不可支的軀體裏又有著怎樣的思量?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可每個人都竭力否定這樣不詳的念頭。
“王爺已經在回京的路上,相信這一二日就會回府。”霽月從父親那裏得知的消息,確定是準確的。
代王妃像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將唇別向了一邊以此來抗拒還剩下半碗的湯藥,蘭芝的淚頃刻間就撲簌下來,低沉的啜泣似乎攪動了代王妃的心,她又微微地張開了口,可那每一口咽下的表情也著實叫人心揪。
霽月被靠得累了麻木了就換做傲雪,兩個人輪換著,總算是把一碗藥給喝了個精光。窗外的風似乎猛烈了一些,窗欞上的油紙發出了呼啦啦的聲響,接著又是一陣雨點敲打發出的清脆聲響,代王妃迷茫的雙眼透過窗欞看向外麵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空,什麼也不得見,多少日了,這樣發黴的日子總是揪著她的心。
“天氣不好,還下了小雨,路上肯定泥濘不堪,王爺肯定走得慢了些。”像是自言自語,代王妃嘴角掠過一絲苦澀的微笑。
“王妃還是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等王爺回來看到王妃您這個樣子也一定會心疼的!”蘭芝端著碗的手已經顫抖,說出的話來更是斷斷續續,她始終未曾斷開的淚水再次決堤。看著自己跟隨了十幾年的主子一天天的沉重下去,她的心有著說不出的苦痛。她曾親耳聽到黎陸喝沈淩風的對話,似乎代王妃的病已經無藥可醫,能否熬得過去全憑上天的恩賞。所以,蘭芝曾多次在夜裏給焚香祈求,甚至禱告希望用自己的餘生換得代王妃的痊愈。
可上蒼不會什麼事情都遂如人願。
“我不能休息,我怕我這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你們,看不到他回來了……”一滴滾燙的淚落了下來滴在了霽月的手背上,灼燒的她似有鋼針刺痛般難忍。
“王妃不要胡說,黎太醫都說王妃的病可以治好的……”蘭芝的聲音已經發抖,說話已經連不成句,她端著藥碗拋開,一不留神身子撞在一根柱子上,手中的藥碗摔個粉碎。傲雪急忙撲上前去扶起蘭芝,兩個人一路抹著眼淚離開。
“我怎麼能放心……”代王妃咽下一口沒有說完的話。
明羽軒中的孔雀燈已經悉數被點燃,將整個明羽軒全部點亮,耀眼的燈光照亮代王妃一張慘白無血的臉,霽月稍稍撤退了身子,將代王妃平穩地放在了床上,縷一縷額前那淩亂的頭發。曾經是那麼溫和的代王妃此刻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形,消瘦得臉頰更顯出一雙眼睛得突兀,滿是紅絲的眼眸中有著萬分的恐懼不舍和惋惜。
黎陸的方子也是改了無數,可每一次縱是抱著希望嚐試,帶著失望而回歸現實,雖然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眼前的這個樣子仍然出乎黎陸的意料。
人,總有許多時候是無奈的,就算是太醫院的提點,就算是藥穀的穀主沈淩風,在一個久病不愈的人的麵前也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眼下,治愈已經成了不可能,唯有減輕代王妃的痛苦,叫她在生命的最後時間裏撐到代王回來。至於其他的,沒有人敢再多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