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雖然大生出惶恐,卻又不好掙紮,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即便掙紮了也是拗不過他,隻好低聲道:“陛下,我可以自己走。”
羅熙瞪了我一眼,輕嗔道:“不行,你膝蓋不好,方才還在冰涼堅硬的地上跪了那麼久,”眼睫微微一扇,滿臉高傲不可更改的神氣,“朕偏要抱你回去。”
我還是有些猶豫,聲音更弱了些,“可是旁人會……”
羅熙麵色漸漸緩和趨於尋常,低聲道:“朕如何待你,後宮裏的人也不是這一兩日才知道,朕在,誰敢你什麼?”
我聽言麵上霎時羞得滾燙,抿了抿嘴,不再言語,隻好順從的蜷在羅熙懷裏,任由他抱著我回婉儀殿,我的麵頰緊貼在他下顎邊緣,這不是第一次靠他這樣近,但心髒在胸腔裏卻還是會無法控製的跳動。
他身上穿著的玄色龍錦金繡長袍在霖霖的陽光下散發著皎潔的柔光,漆金色的絲線密密層層勾勒出細致的圖案縱橫交錯流光熠熠,上麵隱約浮動著的龍涎香氣因時間不斷推移當下已經變得極為淡薄,卻又好似是他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般,那麼渾然成,令人陶醉。
一路有宮女見到羅熙抱著我走過,都是麵帶訝異的慌亂俯身跪在地上畢恭畢敬的請安,低著頭不敢抬眼,待我們過去時,才僅僅用餘光偷過幾眼破碎的圖像。羅熙的步子一直穩穩當當,不疾不徐,輕風過耳處伴著我發鬢間斜斜插著的水晶珍珠釵環流蘇相互搖擺碰撞出的清脆響聲,羨煞而去。
彼時廊外木架上攀附的一隴薔薇花挽著幾絲淡淡的輕風,池裏清淩淩的水映照著卷殘雲,漏傳高閣,數點螢蟲悄然流過花徑花蔭,地間的一切仿佛都被蕩漾出一種花非花的朦朦朧朧。
我被羅熙放在榻上,打眼從窗格內遠遠望出去,看見秋思和冬雪正在庭子裏把新摘的桃花瓣撕碎裝進玉磨裏碾碎製成桃花胭脂,兩人都是言笑晏晏的樣子,好不快活。
羅熙輕歎一聲,整個人鬆垮下來,躺身歪在榻上,眯著眼睛端睨我,徐徐:“要不朕下個旨意,讓你以後都不用前去坤極殿請安算了,免得像今日一般惹來一身腥。”
我收回視線,回看著羅熙,淺笑道:“千萬別,”又是輕輕一歎,“饒是現在這樣我在外麵都被成什麼了,要是陛下再為我下這麼個旨意,我可真就要被成禍國妖妃了。”
羅熙抿了抿嘴,“朕還真是有些後悔了。”
我好奇,笑問道:“後悔什麼?”
他閑散的把手背覆在額上,淡淡道:“若是朕不曾封你為妃,就不會有如今這般困局,朕想怎麼對你好就怎麼對你好,根本不關他人什麼事,現在可倒好,想對你好些,還要怕外麵那些不相幹饒閑言碎語,委實憋屈。”
我笑,“陛下若非封我為妃,我又如何能進宮?”
他抬手將我一拉,我便撞入了他懷中,一臉得意,悄聲對我笑道:“朕啊,朕就把你藏在禦書房,誰也見不得碰不得,讓你日日隻能看見朕陪著朕。”
我伏在他胸口,輕輕摳著衣裳上頭的細繡,玩笑:“那我豈不是無名無分?”
他垂眸,溫和的目光如春風般悠悠觸在我麵上,一邊用指尖卷著我額後的發梢玩兒,一邊安然問我道:“你在乎嗎?”我掙目還未及回答,他就搖一搖頭,繼續又:“以前朕就是怕你無名無分的跟著朕才想著封你為妃,想著底下哪有女子不在乎名分的,即便不在乎,心裏也一定是在乎的,可是直到後來晉你為昭儀時,朕才發現,你,是真的不在乎名分這種東西。”著,他放下手來用指尖輕點了一下我的鼻尖。
我心頗動,以往隻覺得他是放眼下不會被兒女情長拖累的帝王,一直以為在他的心裏還有一個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影子,我或許是一個替身而已,從沒想到他竟也這樣知我心意,一時有些愣住了,過了一會兒,輕笑一番,打趣道:“我在不在乎是一回事,陛下做不做,給不給是另外一回事,難不成有些東西我不在乎,陛下就不給我了?”側目看見牆角矮桌上擺著的瑪瑙簇雲刻紋金穗擺飾,便抬手指一指,“難不成我不在乎這些金器之物,就明我這婉儀殿不需要這些東西裝飾了?”又扭頭看見梳妝台上的金玉梳柄,薔薇硝粉,抿嘴一笑,“難不成我不在乎用什麼胭脂水粉,就明我不需要為悅己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