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穿過濃厚的雲層,帶著寶貴的龍王骨殖瓶順帶捎著葉喬一起趕回卡塞爾學院。
校長變成了一個安詳的老人,一頭銀白色的頭發梳得很整齊,歲月在他臉上流下了深刻的痕跡,把他的皮膚變作了開裂的古樹或風華的岩石,但是線條依舊堅硬,銀灰色的眸子中跳蕩著光。
他枯黃的雙手交叉,雙肘擱在扶手上,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裹在他依舊挺拔的身軀上,胸袋裏插著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會分不清這個老人的年紀,從皮膚和麵容看他已經很老了,可是那坐姿和軀幹的力量卻仍舊透著一股子淩厲。
這一次葉喬和他麵對麵坐著聊:“校長您已經10多歲了吧?10多歲的老人,早該把棺材準備好,安詳地聽孫子講故事了。可您安靜地坐在我麵前喝著香檳時,我卻覺得您的身體緊繃著,隨時會暴跳起來,就像是條捕獵前的鱷魚。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您依舊如此執著地活躍於這片戰場的理由?”
“起這個的話,”昂熱抿了一口酒液,雙眼迷離,好像思緒飛到了遙遠的時間盡頭,“我在劍橋的時候,人們的審美和現在不同,女生們都穿著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我在歎息橋邊捧一本詩集偽裝看書,看著女生們在我麵前走過,期待風吹起她們的白綢長裙。”
老家夥拿出一根雪茄,剪開後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吹出一縷輕煙,露出神往的表情,“露出她們漂亮的腿。噢老!棒極了!我當時覺得自己就是為那一幕活著的!”
“但現在她們都死了,有時候我會帶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去拜訪她們的墓碑。”老家夥幽幽地。
“這份深情款款和剛才的色迷迷怎麼就有機地融彙在一起了?”葉喬覺得又是傷感又是好笑。
昂熱不理睬他,自顧自地講述:“我還常回劍橋去,但那個校園裏已經沒有我認識的人,我曾在那裏就讀的一切證據也都被時間抹去了。我總不能拿出當年的畢業證書,對人我於1897年畢業於劍橋神學院,那樣他們會認為我是個瘋子,或者怪物。”
“我跟人聊我隻是個遊客,年輕時很向往劍橋。一個人走在校園裏,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們穿著恤和運動鞋,拿著各種手持式電子設備,他們不再討論詩歌、宗教和藝術,而一心鑽研如何去倫敦金融城裏找份工作。可我留戀的那些呢?”
“我傾慕的女生們呢?她們漂亮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呢?我們曾經在樹蔭下討論雪萊詩篇的李樹呢?都成了舊照片裏的曆史。我和年輕人們擦肩而過,就像是一個穿越了百年的孤魂。”
昂熱頓了頓,“你怎麼理解‘血之哀’?”
“血統太強了,思維和普通人不一樣,沒法在普通人裏生存,隻能找到組織才可以繼續過日子,”葉喬老老實實開口。
“這就是你來卡塞爾學院的理由嗎?今的劍橋對我而言隻是一百年前那個劍橋的幻影,但我還會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回那裏去。站在那裏我仍會覺得溫暖,隱約聞到一百年前的氣息,記憶中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又鮮明起來。”
昂熱輕聲,“我沒有親人,最好的朋友都死了,在混血種中我都活到了令人悲哀的壽命。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剩下的值得留念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算我把所有龍王都殺了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