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眸中的甘泉(1 / 2)

氈房中央,一小團微火仍兀自燃燒,暖著一壺濃香微鹹的奶茶。藍色的炊煙,輕輕包裹著帳中,正享受著爐火溫暖的一老一小。女孩靠在一條大黑狗的身上,婆婆正把之前做的酸奶塊,塞進皮囊裏,準備過冬。

「奶奶,今天我去牧羊,說也奇怪,有個男孩兒跟我打聽讚吉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外地人。連讚吉的故事都不知道。」她坐在一塊氈子上,身形巨大的小黑就窩在她旁邊。

「阿娜,最近有很多金石國來的人,我在市集聽人說,戰爭不久就會開始,這些人可能是奸細,得小心應對。」奶奶邊說邊把鹽醃過風幹的兔肉,小心的放進壇子,這多半是為了防著嘴饞的小黑。小黑的頭故意不看奶奶的方向,這是多年來人畜相處達成的一種默契。不過小黑的鼻子,仍然不自覺的在空中收集那幾個壇子醇香的氣味。

冉娜拿出了小梳子,理著小黑豐厚的長毛,「奸細不會問讚吉的事。哎,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不然就能上戰場幫忙。」阿娜記得她小時候見過部落少年練刀的樣子,雖然自己對刀劍無興趣,卻覺得好看威風。

「我們家冉娜就算不動刀槍,也是可以幫忙救人,你的醫術到時候也可派上用場。」奶奶切了一塊熟奶酪給冉娜,自己也拿了一塊來嚼,冉娜再悄悄掰開一小塊分給小黑。

奶奶假裝沒看見,因為冉娜嘴角那一絲秘密寵溺小黑的笑容,能帶給奶奶的快樂更多。

小黑忽然望向了氈房入口,奶奶注意到了,從靴中抽起匕首。

「奶奶!怎麼了?」冉娜對聲音極為敏感,她聽見了匕首從靴中出來的聲響,自己也從腰間拿出了彎刀。

奶奶見小黑沒有太大動靜,也許來人不是惡客?但又會是誰呢?

兩人還來不急做任何反應,一個少年幾乎是摔了進門。

「姑娘,是我。」鬆赤微弱的聲音,像是頭受傷的小羊。

鬆赤其實沒被彤雉打得這麼慘,鬆赤想,“摔進門”比在帳外叫門被拒絕,成功進入氈房的機會要高很多。

不知為什麼他被彤雉欺負後,心裏浮現的隻有盲女溫柔的聲音。現在,就算自己像那隻黑狗一樣,能伏在她腳邊。

他幹涸的心渴望一絲甘泉流過,而甘泉,隻存在那姑娘湖水般灰綠色的眼眸中。

「小羊?」盲女疑惑的問著,偏著頭。

「你們認識?難怪小黑不吠。年輕人,你被誰打成了這樣?」奶奶指指爐火旁邊,讓鬆赤坐下。

冉娜急著解釋,「我們不認識,就是他,問了我讚吉的事。幾天前我讓小黑咬他,小黑卻不動,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奶奶心裏已經有數,小黑是黑犛山靈犬之後,不吠羅刹。

「對不起,是我太莽撞嚇到你們了,但我真無處可去,傷好前可否借宿幾晚?我會做些粗活報答你們的。」鬆赤的聲音幾近哀求。

「你傷一好就走吧,我們不想跟羅刹有牽扯。」奶奶說。

「你是羅刹?」冉娜有些驚訝。

「我...,今天有人告訴我,我不是真正的羅刹,她說我是類羅刹,我叫鬆赤。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沒有父母家人,自小就讓導師們帶上了黑犛山。」鬆赤喃喃地說。

「你的聲音怎麼這麼難過呢?奶奶,我們讓他喝點奶茶好嗎?」冉娜對人的情感變化的非常敏感,也許是眼盲的關係,她可以輕易從人的聲細微的變化中,讀出這個人的情緒,個性。有陣子當地的薩蠻一直想說服奶奶讓冉娜往巫師的路修煉。

「你的臉怎麼了?誰下這麼重手打成這樣?」奶奶遞給了鬆赤一杯加了山蘿卜花的奶茶。

「沒什麼,就讓人打了。」鬆赤不好說出自己讓個女孩子打成這樣。

「奶奶您就別問了吧!我幫他看看,敷個藥,幾天就該消腫了。」冉娜從鬆赤說話的方式,像是嘴裏含了顆石頭,判斷他的臉,應該是腫得不像樣。

「你今晚就待在氈房西邊,要是起什麼歹念的話,我跟冉娜還是可以隨時毒死你的。」奶奶威脅這個陌生的男孩。

冉娜洗了手,隔著一塊幹淨的布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鬆赤的嘴邊裂了個不小的口子,冉娜聞得到幹掉的血漬,她先用濕布將他嘴邊仔細擦拭幹淨,拿出了一個小藥瓶,倒出一些粉末敷上,鬆赤有些緊張。

「不準盯著冉娜看!」奶奶警告鬆赤。

「對不起,我隻是好奇冉娜姑娘看不見,怎麼知道我嘴邊有傷?」鬆赤問。

「自從眼睛瞎了之後,不知怎麼的我能聞到和聽到比以前更多的味道和聲音。」冉娜邊說邊搗碎沙棘,調了點蜂蜜,小心翼翼敷在鬆赤的臉上。

「阿娜,別跟他多聊。」奶奶厲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