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娜塔莉鎮,鎮長是陳同忠的祖父,叫陳河。當卡赫莎跨過邊境哨所,出現在鎮委會門口時,陳河親自接待了她。
“鎮長同誌,您好。”
金發碧眼的卡赫莎雖沒在中國生活過,卻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她背一個咖啡色雙肩包,手裏拎一個銀色金屬箱。五月的陽光溫柔地披灑在她肩頭,對老外見怪不怪的陳河第一眼見了,也不禁怦然心動,有些恍惚地以為,是傳教士們描述的天使來到自己麵前。
把美麗的客人讓進辦公室坐好,又給她斟上茶水,卡赫莎就暴露了與美貌不太相襯的,急躁的個性。她無意與陳河寒暄,開門見山地拍著銀箱子問:“鎮長同誌,您知道這箱子裏裝著什麼嗎?”
抗日戰爭爆發前,陳河曾在教堂裏跟著洋教士讀了幾年書,所以有一些文化底子,自認在這偏遠小鎮上,已經算得上博學多才,相當於清朝時期的舉人了。
可在卡赫莎甩出那一長串頭銜,說自己是什麼“空”什麼“學”什麼“博士”時,陳河還是聽得雲裏霧裏的,一時覺得中文比俄語更難懂。
關於銀箱子的問題,他更是莫名其妙,隻張著嘴搖搖頭,用表情回答“我怎麼可能知道?”
卡赫莎看來十分急迫,索性連這些話也免了,風風火火打開箱子,又從裏麵抽出隻黃色的,用來采集生物標本的玻璃瓶。
“鎮長同誌,現在您能看出我帶來的是什麼了吧?”她一臉嚴肅,擺明了玻璃瓶就是促使自己來這鎮上的原因。
陳河把腦袋湊近看,瓶子裏有四隻拇指頭大小的甲殼蟲,觸須與硬翅皆呈暗紅色。可能是因瓶子裏空氣稀薄所致,甲蟲們奄奄一息,卻仍不甘地蹬著腿,妄想逃出去。
“嗬嗬嗬”,他笑了起來,“這不是夏季白樺林裏常見的黑螢火蟲嗎?才五月份就出來活動了,今年出得還真早呢。”
娜塔莉鎮過去雖然叫白鬆鎮,其實鎮子後麵,與邊境線相連的是一大片白樺林。到了夏天,林子裏白樺樹枝椏相連,樹葉形成天然的綠網,將大部分日光阻隔在外,就算是太陽極烈的正午,林中也十分陰暗。
可等入了夜,白樺林反而會亮起來,那正是因為螢火蟲開始釋放求偶的光信號。它們掛在肚皮上的小燈一閃一閃,仿佛神話中的精靈在夜晚飛出來,開始了以原始森林作為舞台的螢光舞會。
陳河認出蟲子後一臉輕鬆,卡赫莎的緊張之色卻有增無減。她用潔白的手抓住瓶頸,一把拔開瓶塞,倒出一隻甲蟲,三兩下就把蟲肚子上發光的部分掐了下來。
“誒,你......你這是幹什麼?”雖然僅是隻蟲子,卡赫莎的舉動也未免顯得殘忍,陳河看著有些難受。
但無需這位女科學家提示,怪事就出現了,暴露在空氣裏的蟲肚子,竟像冰粒似地融化,化成了一滴發著暗光的水珠,猶如給裹了灰塵的粉色珍珠。
“陳鎮長,這下您明白了吧?”卡赫莎問,陳河卻更糊塗了。
卡赫莎急得搖頭,終於肯明說了,“我給您看的,可不是普通螢火蟲,而是一種病毒!”
她神秘地盯著陳河,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病毒”二字像是從喉嚨管裏發出來的,以致陳河認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