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的腦袋低垂得觸到胸脯,沮喪如一隻鬥敗的公雞,沈韻甚至不能確認,自己關於鋪路工的比喻,他是否聽進去了。
不過幾分鍾後,他猛然抬頭,驚醒般撓著一頭東方人的亂發說:“我承認你的話不無道理,也會打電話和羅伯特解釋。但輕便型強子對撞機成功問世,意味人類很快就能用它在多種領域造福,比如反物質能用於生產航天飛機的推進燃料,也能用在醫學上為病人治愈癌症。為啥你們就不想想,上帝造人時就知道人有善惡之分,卻還是創造出了人類?”
理論物理學家拿上帝作比喻,怎麼聽都覺得別扭,但沈韻能明白斯科特的用意,不僅能,還能站在他的立場上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對於這項創新,她與羅伯特所持的視角不同:羅伯特看到的是消極一麵,並且這種消極,徹底壓倒了斯科特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可沈韻對斯科特的敬重,卻又添加了幾分,這種敬重與對未來人類的擔憂完全是兩碼事,她明白了科技不是刀,而是雙刃劍,麵向與地球文明並行的其他文明時,地球人願意揮出哪一刃,現在很難預測。
斯科特希望與沈韻共進晚餐,但她沒有接受他的邀請。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在光大陸所有C場進行的國際聯合軍演就要拉開戰幕,她必須趕回中國太空軍一團。
“孩子,這場軍演,才應該發人深省。強子對撞機的真空管殺不了人,槍管才能。”送沈韻登上膠囊電車時,斯科特這樣對她說。
回到一團,沈韻先回了宿舍。她不需要取任何東西,隻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單獨呆會兒,以好好理清思緒。
然而抱著兩膝縮進沙發還不到五分鍾,窗外的警報聲就震耳欲聾地響起,是一長兩短的緊急集合令,國際太空軍軍事演習大聯合開始了!
與此同時,地球人向地下遷移的候鳥計劃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因為準備工作做得極為充分,各國政府也都在積極參與協調,以至這場曠古絕今的全人類運動開展之順利,令人難以想象。
各組織部門事先已接到通知,必須嚴防複活者製造騷亂,阻礙遷移計劃的進行,然而從第一批移民進入防空洞到目前為止,也沒人見到複活者露麵。那些可惡的家夥不知是何原因,就識趣地為遷移大軍讓開了道路。
娜塔莉鎮的鎮長陳同忠,完成了前往北京給沈韻送“手表”的任務後,心情沉重地回到了綏芬河市,租住在一間簡陋的民房裏,終日無所事事。
此時的他,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因為瞿兆迪請他轉交的東西,好像是壓在雙肩的最後一副重擔,一經卸下,人世間就再也沒有需要由他分擔的重量,隻要他願意,可以隨時去追死去的妻兒,以及娜塔莉鎮冤死的鎮民了。
如行屍走肉般過了一段時間,自殺的念頭每天都像怪笑的魔鬼在腦子裏穿梭,讓陳同忠的靈魂破碎不堪。
一包包香煙與一瓶瓶二鍋頭,給他還活著的感覺,卻消耗著他身體裏最後一點能量。他希望過不了多久,這兩樣東西就能幫他完成與逝者相會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