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進行了嚴格的無塵隔離,阿爾法戰鬥機的內艙雖然整整三年都沒人打掃,卻依然一塵不染,仿佛駕駛員不過是暫時離開,很快就會回來一樣。
沈韻站在這兒,輕輕用手撫摸每一件物品,冰涼而堅硬的觸感傳進心裏,令她覺得是在撫摸一具冰凍的屍體,眼睛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死者的容顏。
裝盛瞿兆迪遺體的冷凍箱,給存放在生活艙後部,本來是用來儲存戰備物資的房間裏。
沈韻靠過去,盡可能輕地按下冷凍箱開蓋按鈕,生怕動作稍重一點,就會驚擾躺在裏麵的人。
然而瞿兆迪,再也不會被任何人驚擾了,他的靈魂已飄去遠方,如今沈韻見到的,隻是一具空空的,再也不會吊兒郎當地叫她“小姐姐”的軀殼。
軍隊法醫為那具軀殼做過低溫防腐處理,也幫他清除了頭部血跡,現在唯一能看出他死亡原因的,就僅剩了位於兩邊太陽穴上,左右連通的彈孔。彈孔直徑約7mm,與托卡列夫的子彈彈徑相符。
雖然瞿兆迪的私人物品都還存放在原位,屬於沈允鴻的那把托卡列夫手槍卻給取走,送回了四號證物室。太空軍唯一再也收不回來的,是那三發子彈,其中一發從盜槍者身上找到了,另外兩發卻不知被他用在了何處。
看著那張熟悉又年輕的麵龐,沈韻的心一下又飛回了寬闊的斯坦福校園。悍馬越野車放肆地鳴叫著從身邊馳過,引起步行者的一片叫罵聲,車上卻傳來一幫男女無賴般的大笑。
畫麵流轉,夕陽斜斜地照上羅丹雕塑群,等見到她遠遠走來,瞿兆迪就嬉笑地從一尊雕像上直起身,跑前兩步迎上她後,與她一起並肩漫步。
死掉的金龜子能活過來,是見到一隻金色甲蟲時,他對她說的話,被她當成戲言,但成了後來在胡夫紀念塔上,與他起爭執的原因。
動聽的鋼琴曲《星空》,在狹小的生活艙空間裏回響,但沈韻覺得是正坐在悍馬車裏,音樂來自瞿兆迪的車載音響。
漸漸地,與斯坦福生活有關的畫麵一幅幅遠去,剩下的隻有那張仿佛沉睡,卻早已了無生氣的麵容,為記憶畫上了悲傷的句號。
沈韻顫抖的手,撫上瞿兆迪的臉,感覺與撫摸這架戰鬥機裏其他任何一件物品無異,所以說不清是整架戰鬥機都變成了一具死屍,還是這具屍體已成為戰鬥機的一部分,從此與它密不可分。
她拿出那兩隻戒指,把刻著“迪”字的套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刻著“韻”字的為瞿兆迪戴好,然後甜甜地笑了。她相信如果他能看見自己的笑,一定會為她的美麗傾倒,因為所有女人在做新娘的那一刻,都是最美的。
可是,曹方呢?
沈韻歎了口氣,不舍地把目光從瞿兆迪臉上移開,見到在他身邊,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上寫的收件人,是自己的名字。
這與丹尼在奧克蘭機場遞給她的,以及陳同忠在廣播大樓的門房裏遞給她的信封,是多麼相似,不過這一次他沒再委托信使傳遞,而是親自遞到了她的手上,雖然這方式過於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