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時分,有人一夜夢醒。她睜了眼,瞧見小十娘的骨灰盒靜靜放在身側,便蜷過身去抱住,半響後又鬆開了。
一夢頗長,竺衣回念起從前的初臨來,心中一酸。
她覺著過去的自己還屬幸運,起碼愛上左柸後,在她的死纏爛打下不至於見不著其麵,可初臨委實憋屈些,因他確確實實與宋西原接觸甚少。
她不清楚在他們難得的見麵機會裏,初臨可曾在宋西原眼中發現過半點自己的影子。
她不知道,卻每每回想起初臨來,都替他感到不值……
左柸難得安心補眠了良久,人醒時身心減負不少。星眸未睜,他依稀聽見屋外有人說話,聲音朦朦、不真切,細聲細語,仿若夢中之音,叫他聞之緩緩而笑。
推開門,果然見竺衣正與墳山站在屋外說話。不知道她哪句話惹到了老大夫,墳山正氣得碎碎嘴咕噥著什麼。
竺衣的聲音向來柔軟糯甜,哄人頗有心得。她捧過懷中的藥罐,直遞到墳山跟前,要他瞧蠱,墳山賭氣地別過身子去,她又繞至老者身前討好地道:“哎呀,說給您就給您,我再不誑您了!這蠱育得很好,拿去賣特別值錢。”
墳山傲視著她冷冷一哼,卻還是在她的誘哄下“不情不願”地接了藥罐。
率先看到了門口的男人,竺衣清脆地喚了聲“柸先生”。左柸尋聲走去,到她身旁停住,問二人爭執緣由。竺衣還來不及說話,墳山當先開口,狀告她出爾反爾,本答應送蠱,偏捉弄他到冒火。
左柸笑了,笑得正如四月春風,墳山看後,驚歎這位賢侄還能笑出如此天人風度。
竺衣因方才確實戲耍了墳山,沒反駁,回屋去喝蠱藥,左柸隨她進了屋。墳山看著兩個年輕人的背影,算了算時日,他覺得左邀那老匹夫差不多也該收到喜信了……
幾日後。
幕啟二十九年四月十五,南蠻大亂。
眾族落以前月朝廷滅鹿達羅阜氏一事為由“揭竿而起”,自發組成二十萬南義軍。南義軍直入原祐南王府邸所在的越歌城,更有一幹觀望的小部落趁亂滋事。義王慕其言隨即帥十五萬精兵前往駐守王城。
南蠻跌宕的局勢迅速牽動了西離。
西離北疆及靠近南蠻的地方霎時流言四起,謠言散布幕啟皇朝霸途天下,卻疏於管治,任荒蕪之地落寞荒廢,又道幕啟朝臣不思勵精圖治。
久居朝堂的慕太祖耳聞此謠傳,置氣良久。
西離外姓諸侯——峴堇王李舯被撥予十萬軍權,在西離大亂前夕當先剿滅了散播流言的部落。西離的北疆與鈺國和北地毗鄰,慕沉昜與峴堇王有過人交情,西離之亂平複後,他前往北疆王城找李舯。
古寨距王城極遠。像竺衣這等尋常百姓是不可能提前知曉朝廷風雲動向的,暗影向左柸稟報鈺王在西離王城,她偏巧聽見了,不免探究的去瞧左柸。
誰料左柸竟然隻點了頭,什麼表示也沒有,她就看不出昔日的情敵是否令他煩擾。
古寨裏,竺騰聽說左柸的人一一解除了設於林中的陷阱,氣得血氣不暢。他命人將箭矢塗了油,又修高了寨口處的瞭望台,選出數百名魁梧強悍的男人,算著時機欲趁夜間偷襲。
行動尚不待付諸,來了一夥皙族人進寨買蠱,且隻買控人之蠱。
竺騰不清楚對方底細,一口回絕了。這群人的頭目便威脅他,若阻礙了西離的獨立複興,日後定將這漢人寨落滅門傾覆。
一個見慣了打殺的人,最能分辨劊子手眼中的殺氣,竺騰不得不放低了身段,將竺嵐雨育的魁蠱呈上,並告知了蠱語。怕對方依舊對古寨起歹心,他心生一計,指著寨外房屋,對來人說若他們可以助他殺了寨外之人,莫說一隻魁蠱,就是十隻他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