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曹尚書暨豔與副手選曹尚書郎徐彪領十幾人在碼頭目送甘述一家人揚帆溯遊而上。
暨豔雙手一攤,笑容扯到臉上傷口眉角一縮:“來遲了,彼船快,我追之不及。”
徐彪左手按劍柄,右手負在背後也是欣慰模樣,眼眉含笑目送甘述一家人逃離建業。
暨豔扭頭瞥到後方有人奔來,就說:“此事到此為止,要管也輪不到你我來管。”
徐彪回頭也看到了朝這裏奔來的呂懿一行人:“彼欲絕甘興霸後也。”
甘述要拜見孫權,呂懿這夥人阻攔……別說一個甘述,許多人都無法見到孫權,不是孫權不想見,而是孫權得不到相關的通報。
隱隱仿佛被架空……可真的被架空了?
暨豔嘴角含笑,轉身迎接呂懿眾人。
他本是張溫的好友,好在出身不高,受牽連下獄。
孫權、潘濬推行變法以來,就主要推行兩件事,一件是彈劾百官任選清正廉潔的吏士作為表率,另一件是呂懿等校事中郎改易奢靡風俗,
潘濬啟用暨豔於獄中,暨豔上任之初就彈劾、糾察孫權近侍郎官,被孫權洗了兩遍的郎官群體依舊被暨豔彈劾,三分之二的郎官被裁退。
郎官缺額陸續得到補充,補上來的郎官無不是潘濬、暨豔希望的酷吏。
這些酷吏出身低,對自己嚴格,對人對事也嚴格,如今抓住機會晉升為郎官,又額外珍惜寶貴的機會,對變法工作積極熱情。
呂懿策馬奔來,矯健翻身下馬,一臉關切追問:“暨尚書,可勸住甘中郎?”
甘瑰本職是校尉,甘述是孫權的從事中郎,就等孝期結束後回到孫權身邊就職。
“來晚一步,十分遺憾。”
暨豔麵有沉痛惋惜之色,拱拱手:“呂校事,某聽聞昨日甘中郎在宮門跪拜半日,呂校事何不當麵致歉?”
“我如何能致歉?”
呂懿依舊肅容:“我自知冒犯甘興霸將軍英靈甚矣,即無臉麵致歉,身為校事又不能自毀威名。”
他側頭眺望遠去即將消失的孤帆:“但為國家長遠而已。”
暨豔、徐彪看著呂懿武冠上的兩撇風中抖動的翠羽,互看一眼俱是無言。
強勁東南風推著船帆,甘述頭紮孝帶站在甲板上。
母親、妻子、嫂子、侄女,兩個兒子躲在船艙裏避風,甘述本就虛弱的身子在風中有些站不穩。
風帆臌脹,僅僅三天就經過天興洲,丁奉正在這裏等待。
到這裏時,甘述已經受涼發燒,丁奉登船相見。
他神情悲痛久久難以發聲,坐在甘述身邊:“少君欲歸益州,還是南陽?”
“且寬心,我無心仕途,更無統兵才能。”
甘述躺在床榻上,額頭敷著濕布巾,熱淚湧出滑過冰冷麵龐:“承淵,我出建業時本欲向至尊辭別,卻無門可進。如今的建業已非當年的建業,潘濬弄權,人人噤聲,如若石鼓,寧碎不響。”
丁奉疑惑:“難道事情已到了這步田地?”
“險惡遠在承淵預料之上。”
甘述說著閉上眼睛:“孫氏未有贏秦底蘊,卻要行變法之事,實東西效顰,自取禍患。我料江東各將必起爭執,承淵當思退路,若無退意……那就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