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鷓鴣天 第四章 畫牆起蟄龍(原兩章合並)(1 / 3)

一大早,城東的珍珠泉客棧,掌堂夥計從大堂迎來送往。

掌堂夥計和普通店夥計不同,能清晰的記住每副麵孔,曉得出現在視線裏的這些客人,何日入住何日要離。還要熟悉城裏的位置和情況,一旦客人有什麼需求,都能對答如流然後吩咐手下夥計去做,不會使錯力氣。和住客打交道時,既要讓其覺得親切,又不會過分熱絡讓人覺得聒噪,其間的尺度,不好拿捏。

所以,珍珠泉比城裏其他客棧貴上一些,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夥計高聲送禮的聲音中,有一人從客棧門中邁出,回頭看二轉身去招呼另一個從樓梯上搖搖晃晃走下來的年輕客人。他抬頭朝望了一眼,眯了眯眼睛,快步走上街去。

手杖拄地篤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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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水樓銀鋪,大夥計阿慶在前鋪擦拭店內陳設,聽見門磬輕叮,知道有人進門。抬身迎上,嘴上喊著“先生發財,您是存銀還是續濟”,打量來人。

進門的客人長著一副圓臉兒,頭上戴著考究的冠帶,鼻上架著在大盧國流傳並不廣的鏈子鏡。手中扶著一杆烏木手杖,足有點跛。人倒是很溫和,眯眯眼道,“是存銀。”

“存銀請去左櫃。”阿慶客氣將手往櫃台一引,轉身要忙自己的事。

來客卻喚住阿慶,“哥且住,數額較大,還望周密些。”

阿慶回過身來,又細看了一眼這位客人,“還未請教先生台甫?”

來人眯眯眼睛,“啊,我姓孫。”

阿慶頭前引著,和客人一前一後轉到後院去。

大抵銀鋪錢樓,都有高層雅室,一樓是供日常量交易出入。凡有大宗銀錢事,來客要由夥計引往雅室招待。富水樓這裏是前後進院子,前鋪和後院之間經過一個花廳,植著花木翠竹,很是閑靜。腳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多多的聲音。

經過花廳穿往後院的院門,阿慶刻意慢下步子,待孫先生跟近些,用手引著讓進門去。自己偷偷瞥一眼門洞下懸的一個銅武將人兒。

銅人兒隨風晃晃,並沒有什麼反應。

阿慶放下心來,徑直將客人引到後院正廳安坐,喚來丫鬟斟茶,又手腳麻利布好了四盞零食碟子,分別是玫瑰金橘,芝麻酥糖,雲片糕,椒鹽葵花籽,然後轉身去請鋪裏司匱。

司匱是銀樓裏主事的先生,就是負責和銀樓客人洽談事務的。孫先生並不滿意,補充道:“這次的數目委實過大,如若可能,還望請寶號掌櫃一見。”

阿慶晃晃腦袋,“那可不巧了,今兒個晌午掌櫃的不在鋪裏。我去給您請一下徐老,他是我們鋪裏最年長的一位,掌櫃的不在,您先跟他也是一樣的。”

孫先生隻好作罷。

阿慶穿回前鋪找到徐司匱,徐司匱已經年過六十,長著一撮雖然花白但很講究的山羊胡子。處事沉穩,聽完阿慶言語並不急起身,而是先問起要存數目、客人衣著打扮。

阿慶做事兒妥帖:“數目不知道,隻數目很大,要見掌櫃的。衣著不算起眼。空著手來的,起碼不是現銀。”阿慶想了想,又補充道:“口音有些南地的味道,不像是東三郡的人。”

徐司匱才起身隨阿慶來到後堂,賓主盡禮落座,少許寒暄後徐司匱轉入正題,“敢問孫先生本次惠存多少?”

孫先生將手放在桌子上,盯著徐司匱的眼睛,“五千萬,璀錯錢。”

“哦?”徐司匱抬了抬眉頭。

富水樓在臨淄城銀錢行當,實力隻能算排在中遊,平日裏凡夫俗子的黃白生意也做,山上修士的錢也收。畢竟如今的世道,真正的高門大戶,即使家族中並無修行者庫裏也得備著些“神仙錢”。因為黃金白銀和升鬥民所用的被稱為“流子餅”的銅錢,太受當朝執政者的轄製,甚至換一任皇帝改一回年號就得發行一回新幣。

前朝最動蕩的時候,皇帝更換極為頻繁,最短的一位甚至隻坐上龍椅百日就歸了。在文人墨客私底下口中這位百日皇帝隻是個笑談,但對於底層百姓來,剛發行的新幣就要廢除,就是苦不堪言了。

隻有在大戶口中被敬稱為“青錢”的神仙錢,最是能橫跨幾百年價值不變。可以,在動輒傳承百年的上層富紳圈子裏,家中有沒有青錢庫存做“壓倉底子”,是區分老牌門閥和新晉富豪的標誌物之一。甚至還有沒落門第,重新崛起後寧願揮斥巨資也要收購青錢壓底,對他們這些家道中落但傳承沒丟、眼界還在的子弟來,神仙錢這種東西,既是麵子,又是裏子。這一點,不僅大盧國,四洲諸國皆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