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如孩童。
沒多久,氣陰沉下來。涼風把道路兩旁的粗壯槐樹搖落下來無數粉色白色的槐花,星星點點,積滿路麵。
風逐漸變大,沿著青石路麵滾動前行,帶動著地上的槐花,像是有看不見的大妖過境,裹風挾槐,聲勢浩大。
李明藹跑在風裏,聽著頭頂上逐漸有悶雷聲滾滾。抬頭看一會色,看這架勢恐怕自己還跑不到城東,就得半途被淋成落湯雞。
正在躊躇的時候,身後路過一輛牛車,剛剛錯身而過,牛車的挑棚裏響起一個清清脆脆的女聲:
“李明藹!”
少年猛然抬頭,一個臉圓圓的少女,身著綠衣,梳著一頭分肖髻。少女有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疏疏的劉海也蓋不住烏眉。從沒有車壁的牛車上招著手,喊:“李明藹,你也去韓師傅家呀?”
少年眯眯笑,答對呀。
少女轉身招呼趕車的車夫 “祁伯伯慢些。”然後大氣的一揮手,“快上車!”
牛車速度稍稍放緩,少年緊趕兩步,扶著車尾一步邁了上去。少女讓讓身子,要李明藹坐在裏麵。牛車軲軲轆轆響,少女話也用喊的、給李明藹解釋:“我來的路上開始刮大風,正巧遇見祁伯伯去東邊運油,就請他捎我們一程。”
少女叫董綠珠,和李明藹阿慶一起在城東韓老夫子府中求學,住在城北,家境比兩人都要好一些。
韓老夫子這人脾氣古怪,人有些癡癡的但又是名副其實的文武雙全,從自己府中開設學堂,什麼都教,也可以學拳,也教過射術,也可以做學問,甚至有時候還能教一些女童如何做女紅。蒙童想學什麼全看自己心情,如果平日裏需要幫活做工,抽時間來也行。
雨落下來了,從幾個雨點滴滴到突然變大,祁伯已經隨手披上了車上常置的雨披。牛車緩緩往前行駛,撐傘的行人和道旁的草木街道從視線兩側出現又被一下甩在後麵。雨點砸在馬路上,嘩嘩落落,和著牛車軲轆壓過石板的聲音,很是好聽。
牛車沒有車壁,還是有些雨水吹進來把兩人的衣服打濕。明藹坐在裏麵,看被雨水潲濕的少女背影,隱約可見的腰肢,車外透進來的光勾勒出體量輪廓。李明藹聽麵前的少女唧唧咋咋著話,能看見少女的脖頸上凝結的雨珠,和短短的汗毛——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少年想,這就是公孫婆婆的福氣吧。
嘩嘩落落。
才感覺沒過多久,前麵的祁伯回頭喊:“綠珠,後生,我前麵兩個街口要往左邊拐過去,你們去城東韓府就不順路了。這兒離韓府不算遠,你倆下車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雨停了再過去?”
綠珠便要祁伯把車停在街邊一個井亭旁,李明藹先跳下車,拿胳膊護著綠珠的頭發,少女一下子竄進了亭子裏,兩個少年蹦蹦跳跳,抖落自己身上的雨水。
的井亭裏卻已經有了一個人,兩人在韓府也見過,叫裴文虎,大刺刺坐在井沿上,也不怕掉下去。
裴文虎是韓府私學中一個異類。平時在韓府求學的孩童大多是貧苦人家,大戶人家的孩子求學自然會請家學先生,最不濟也是去城裏的公塾。隻有連公塾都讀不起的人家孩子才會選韓府這種私學。董綠珠在韓府的諸多孩童中已經算家境偏上的。裴文虎卻不同,裴家在臨淄絕對算富戶之一,偏偏厭煩家學先生的死板教條,聽聞韓府這邊不隻教讀書還教拳腳唱戲捕魚射鳥,死活鬧著都要來。而且被其他孩子排擠過之後,來學躺堅決不帶仆從,家裏隻好由他去。
這會兒看見李明藹和綠珠同時進來,沒聊兩句嘴上開始打趣,夫妻倆下婚車啦?怎麼,大好的日子被大雨給攔了,想從路邊隨便找地兒湊合?
李明藹麵色一沉,趕緊截住話頭:瞎什麼。
誰知綠珠性子更禁不住惹,張嘴就懟:“你是不湊合。誰比得上裴家大少爺,從就定了娃娃親,娶的還是打穀城的周家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