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莫莉那執拗且堅毅的眼神,好像真像她的,連命都是給季臨川留著的。
歐陽妤攸想起以前季臨川去美國那段時間,莫莉也時常跟去,當時還不知道他們交情那麼深,以為她隻是季臨川的跟班隨從。
那還是股東大會風波之後,季臨川跟歐陽騰遠關係相對比較緩和的一段日子,因為梵森在美國也有礦場,季臨川去各州考察時,經常把莫莉放在她那裏,是給她隨便使喚。
莫莉跟歐陽妤攸雖年紀相仿,但妝容打扮卻像個曆經世事的成熟女人,那會兒莫莉煙癮不大,卻很愛喝酒,一整跟她待著,也不了三句話,個性很酷,偏偏又是個很聽季臨川話的人,他吩咐的事就沒有她辦不到的。
有一次歐陽妤攸捉弄心作祟,偏想找一件幾乎辦不成的事,讓她去幹。那年有一個畫材牌子在美國相當風靡,當時出的一款然水彩顏料幾乎賣斷貨,是有價無市的那種,很多專業畫家都要排隊預約,明知買不到,她還是讓莫莉跑遍整個城市去找。
歐陽妤攸原是隨口一,轉眼就沒當回事,等著莫莉灰溜溜回來,結果到了深夜,莫莉敲她的房門,突然給她遞到了手上,正是那個一百二十八色的水彩盒子,莫莉,“季哥交代,哪怕去搶也得給你弄來。”
歐陽妤攸見那盒顏料已經拆封,其中一個鈦白色還開了口子,不禁莫莉真是從哪個家夥手裏搶來的,問她,她也不,抖了抖身上的雪,又遞了個打包袋,裏麵是一碗熱騰騰的鮮蝦餛飩,,“季哥讓買的。”
那時候在洛杉磯那種地方,又是深夜,想買一碗正宗又口味地道的餛飩,還能熱乎乎送到她麵前,隻能莫莉對季臨川交代的話,已經到了如領君命的地步。
一碗餛飩,她們倆一人半碗吃掉。也是那段時間她們熟了,莫莉去混夜店偶爾也帶上歐陽妤攸,碰上醉酒的男人搭訕,也是莫莉跳出來替她擺平,歐陽妤攸開始有點喜歡這個酷酷的女人,甚至從心裏拿她當朋友了,偶爾開她幾句玩笑。
尤其在季臨川麵前,見莫莉對他簡直唯命是從,歐陽妤攸經常嘲笑她一副狗腿樣。
現在,莫莉從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女人,變成有權有勢的女老板,她和她除了互相嘲諷,也沒有多餘的話可,很多事都改變了,可莫莉依然對季臨川忠心不改。
到底是多深的交情,才讓莫莉如此聽從季臨川,歐陽妤攸並不知道,又或者,她從沒真正關心過,自己不在的那八年,季臨川經曆過什麼,跟什麼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統統沒試圖了解過。
此刻,莫莉擦擦嘴,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道,“你能不能別逞強,替人出頭的事,你幹得挺爽,可老娘不想看見季哥再因為你,變成那樣……”
什麼樣?
歐陽妤攸突然好奇,莫莉沙啞低沉的聲音,“當初陳先生摔下去的時候,季哥以為你也在那輛車裏麵,看見那礁石上的血跡,他跟失心瘋了似的,差點沒當場死在那兒。”
歐陽妤攸怔怔地愣神。
她見過季臨川從一個猖狂的少年長成桀驁的大人。
見過他作為梵森季總時的威風凜凜。
也見過他吃飯睡覺,在廚房做菜的普通男人模樣。
卻唯獨沒見過失控的季臨川,有點無法想象他失心瘋是什麼模樣。
畢竟他一貫會裝腔作勢,可能隻有被惹怒或者想吵架的時候,才能讓他顯得有點暴躁,除此之外,他其實是很難捉摸透的一個人。
歐陽妤攸看著莫莉,所以在蘇梅島的餐廳,她那點折磨是輕的,原來是這樣。
可一點都不輕呢,這個女人對她那麼狠,扯著頭發在枯枝落葉的地上拖了老遠,然後把她扔進密林裏的一個溪穀的岩石上,半截身子泡在流動的冷水裏,好幾個時才把她拖上來,當時的她從身體到精神都處於頹靡崩潰的狀態,連最起碼的惱怒都醞釀不起來。
直到現在,歐陽妤攸都很清楚,從始至終莫莉對她的好或者壞,其實跟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個女人曾經對歐陽姐的言聽計從,和現在對季太太的冷漠唾棄,完全取決於季臨川的喜怒哀樂。
歐陽妤攸低眼看著她,“我真希望死在那場車禍裏,這樣大家都輕鬆了,你應該也很滿意。”
“滿意個屁!”莫莉瞥了她一眼,“沒有你,他會完蛋,你要真死了他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
莫莉吐了一口血唾沫,盯著歐陽妤攸:“可真他媽邪了,老娘認識他這些年,一開始看季哥那長相,真不相信他會是個長情的男人,怎麼就是你呢,是誰不好,偏偏是你這麼個渾渾噩噩又腦袋不清楚的女人,他怎麼能愛你這麼久。”
愛?
歐陽妤攸哪怕心已千瘡百孔,眼下這個時刻,聽到這個字,也微微動容。
也許因為認識一個男人太久了,久到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嗬護與刻薄,糾纏與無情,甚至他連領結婚證時,都是一副除了我沒人會娶你的猖獗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