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棠神色漠然,他並沒有因莫莉自罰的那一刀顯出任何動容,隻是淡淡地回頭,看向歐陽妤攸,問:“攸,你覺得這樣夠了嗎?”
瞬間,所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夠了嗎?
歐陽妤攸瞳仁晃動,注視著莫莉,耳邊回響起兩個時前,在那半地下室,煙絲繚繞中,莫莉的問話。
你知道我跟季哥怎麼認識的嗎?
“我啊,十五歲跟過一個混黑道的男人,整整跟了他三年。”
“摸爬滾打,老娘就是為了活命,才練成這副身手,不然得挨揍。後來那人渣犯事被抓落網,老娘終於擺脫了他。可是沒想到,出來的日子也不好混,為了討生活,我幹過不少歪門邪道的事。最正經的一次,就是在澳門賭場裏做荷官。”
“有一,老板有個私人遊艇要開賭,缺人手,就讓我過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季哥,他穿著簡單的黑襯衫,抽煙抿酒,眼神不羈,賭桌上陪客的姑娘都盯著他看,那時候季哥有點頹,一直不怎麼搭理人,玩到最後才露了點笑。”
“他跟我的第一句話是,連輸半個月,碰上我這個荷官,倒挺旺他的。我後來才知道,那遊艇是他的,在澳門那些他每次開賭,總會讓我來做荷官。”
“再後來,幾個月後季哥又來了。真不巧,也在那時候,那個人渣被保釋出獄,突然找上我。老娘那會兒年輕,也怕再過回提心吊膽的日子,所以跟他大打出手,就這麼腦門一熱,失手殺了他。”
老娘殺過人……
原以為這一生就這樣完了。
“是季哥找人替我打的官司,辯護為自衛誤傷,判了三年。季哥不用怕,等我出來,以後就跟著他。”
“三年後我出獄,季哥那會兒已經繼承梵森,他一個正經公司的財團老板,卻沒食言,還願意收留我這樣一個女人,我很感激。他去賭石帶著我,去美國也帶著我,他讓我留在洛杉磯陪你,我就陪著,他什麼我都會聽,因為他是老娘這輩子最感激的男人。”
因為這條命,都是給他留著的。
莫莉,“當初季哥的意思是要追回你們,他並沒有要傷害任何人,最後把姓陳的逼到無路可走,算是我的責任,如果他要算這筆賬,請你,季太太,務必讓他算在我頭上。”
……
此刻。
歐陽妤攸凝視著地上的莫莉,兩個女人視線交接,像在傳遞著某種信息,陳嘉棠還在繼續問:“攸,我想聽聽你的意思。這樣,夠了嗎?”
看似輕淡的一句話。
實則是把決策權送到了她的手上。
夠了嗎?
為她險些豁出命的陳嘉棠,會就這樣甘心嗎?
“不夠……”歐陽妤攸凝眉閉眼,半響看向莫莉道:“你的傷口會愈合,可嘉棠哥哥的腿沒了,就是徹底失去了。”
陳嘉棠頷首,重新看向季臨川,“聽到了嗎?不夠。”
季臨川斂收眼瞼,冷峻地看向歐陽妤攸,寒聲問:“那你覺得,拿什麼還給你嘉棠哥哥,才夠?”
歐陽妤攸收緊手指,緊抿著嘴唇,凝噎不語,卻被季臨川再次緊逼道:“話!隻要你得出來,老子全補給他!”
隻要她出來……
歐陽妤攸抬起頭,對峙的眼神迎向他,這時陳嘉棠開口道:“季臨川,我不需要你補償,我隻要你,還攸自由。”
季臨川微愕的轉瞬,冷冽瞥向他,“你知道,這不可能。”
陳嘉棠斜睨一旁奄息的莫莉,“你答應,這女人不用再挨槍子,不答應,那她接下來失去的,也許不止一條腿。”
硬對硬,彼此都清楚,沒有人會在這一刻妥協,
話間。
玉琴崖從四方街調來的人手,已經全部進入院內。
陳嘉棠:“我隻想完成答應她的事,哪怕遲了些,但總歸沒有失信。”
瞬間人群圍堵,從一開始得到季總指令,待在遠處的幾個衝鋒衣男人,見勢趕緊護在他身側,紛亂的腳步聲,步步緊逼,季臨川卻未有一絲分神,隻凝視著歐陽妤攸:“我和她之間,誰也別想插手,沒有人能威脅老子!”
堅定不移的聲音。
倏然間,打亂了歐陽妤攸心髒跳動的節奏,紊亂繁蕪的思緒全部冒出來,她來不及識別那是什麼,陳嘉棠抓住她的手,緊接著扭臉,隻見那中年人將莫莉重新拖了回去。
“攸,我們給他時間考慮。”陳嘉棠拐動輪椅,一手將歐陽妤攸往屋裏帶。
季臨川憤然,邁開步伐,玉琴崖臂掌一揮,幾十個夥兒揚起棍棒展開架勢,擋在他周圍,隨時準備動手。
好……
很好。
季臨川緩緩解開外套扣子,瞳仁映著那女人漸漸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