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他不知道不怪他(1 / 2)

陳嘉棠去樓下房間櫃子裏找了一條薄被,給她蓋在身上,隻見狹窄床上,她熟睡的臉龐,嘴角竟漾著笑。

長夜漫漫。

她陷進夢境裏。

記憶片段像碎掉的鏡麵,棱角鋒利,一塊塊鋪在她腳下,過去的畫麵流動著,不斷呈現在她眼前。

她看見那年清明,她跟爸爸回國祭祖,從陵園返家後,爸爸出門跟老友聚會,她獨自在家裏趕畫稿,因為那兩年拿到不少美國繪畫界權威獎項,當時洛杉磯的一家著名畫廊邀請她舉辦個人展。

那幾個月她很忙碌,因為以前存留的作品數量不夠,回了老宅她在房間支起畫架擺上油畫框,一管管顏料擠在調色盤上,那個下午,窗外陰沉,像她手上攪渾後的高級灰,她坐了好幾個時毫無靈感,悶悶地走了神,連季臨川進來她也沒察覺。

身後的圍裙帶子是活結,一拉就開,感覺前圍鬆了她才回頭,望見季臨川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一手夾著兩瓶紅酒,另一隻手是兩個高腳杯,過來找她慶祝,他在北美剛簽下一個礦場的開發權,那的季臨川笑得太妖冶,眼尾漫出來的盡是喜悅,她想著大約真是個值錢的大生意。

他開瓶醒了酒,她看著自己亂七八糟的畫布,索性就扔了筆,跟他席地而坐,聽他一頓胡侃,那地方出產的紅寶石有多稀缺多值錢,她邊聽邊靠在床尾笑,抬手舉杯:“恭喜你啊季臨川。”

“晚點再恭喜我也不遲。”他瞥著她,詭異地笑,匆匆跟她碰了杯,然後不斷給她倒酒,歐陽妤攸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等她看他時出現重影,地上的兩瓶已經空了。

酒喝完,她意猶未盡盯著高腳杯看,猝不及防,季臨川突然扭頭吻了她,手托著她的下頜,用力地親吻,唇齒糾纏,嘴裏交遞著葡萄酒的餘味。

她忘了換氣,頭抵著床尾動彈不得,季臨川技巧熟練,一呼一吸鋪灑在她鼻翼,像奪人精氣的妖精,吸得她四肢無力,她手上的玻璃杯緩緩落到地毯上,從生疏到適應,她迷迷糊糊接受了那個漫長的吻。

那是十六歲後他第一次吻她,而那年她已經二十六歲。

季臨川鬆開她後,見她眼神飄忽,還在不自知地舔著通紅的嘴唇,他憋著笑,揚起嘴角:“有個地方你得陪我去。”

去哪兒?

她頭昏沉沉的,被他帶出了門,她記得開車的是莫莉,季臨川在後座摟著她,紅酒後勁大,她禁不住靠他懷裏打了個盹,轉眼就到了民政局。

下了車她腦袋依然是不清楚的,隻記得陰得像要下雨,季臨川牽著她到民政局門口,敲痛了她腦門,讓她睜開眼,他:“歐陽妤攸,跟我結婚吧,做我的季太太。”

不是商量,更沒有問她好不好?

可不可以?

答不答應?

他倨傲地,蠻橫地,低眼恐嚇道:“你別忘了,你全身上下有幾顆痣我都清楚,我想這輩子除了我,也沒人會娶你。”

猖狂的,不羈的,有些荒唐的季臨川。

在美國受過教育的女人,自認思想還沒迂腐到這種地步,何況這都什麼年代了?就因為她的第一次早就給了他,她就嫁不出去了?清醒時她可能會這樣辯駁,但那時可能是酒精作祟,她像被催眠了一般,耳邊盡是他的誘哄,他你要嫁給我,你必須跟我結婚,不然老子就鬧你一輩子。

歐陽妤攸被他強硬地帶進去,迷糊中看見他拿出結婚所需的相關材料,她在他的指引下填了結婚登記申請書,他拿著她的手沾了印泥,按下了紅色的手印。

在這個跟現實一致的夢裏。

她清楚地看見那個二十六歲的自己,像個學生似的,筆直地坐在季臨川的身旁,她發梢還染著一縷顏料,駝色開衫也是舊衣服,因為喝了酒,臉頰異樣的緋紅,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跟他拍了一張合影,貼在了紅色結婚證上。

鋼印砰一聲戳在照片上,留下凸凹不平的印跡。

……

夢到這一刻就醒了。

歐陽妤攸忽然睜眼,閣樓裏漆黑一片,像被包裹在黑布裏,空氣不流通,氧氣稀薄讓她喘不過氣,胸腔裏又悶又疼,她踉蹌下床去開窗,讓風進來,槐花樹葉細碎的影子落在窗台。

幾個時後,空泛起魚肚白。

大亮後,橙黃太陽露出半圓,穿過層層疊雲擠出來。

歐陽老宅院子裏,荒草葉上,石凳石桌上,皆映著光,一如她夢裏一樣,芙蓉花搖擺,色澤嬌豔。

閣樓上的女人再次回到床上。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邊,穆侖酒莊,梵森季總訂婚宴如約進行。

千萬朵香檳玫瑰編織的拱形花門,綠油的草坪上,白布長桌酒香四溢,這宴席隻對政商界大佬,財團貴胄等發了請柬。無人不知,尚總私人的穆侖酒莊向來不對外開放,今日既參加季殷兩家的訂婚宴,且能一覽酒莊內外的光景,加上殷老在政界,梵森在商界的地位,受邀的賓客自然是一大早就來到酒莊祝賀。

季夫人遊刃有餘地穿行於內外,招待來往賓客,草坪中央的紅木靠椅上,眾人圍著的便是殷老,他已是白發蒼蒼,卻是精神矍鑠,格外健朗,雖膝下有兩兒兩女,但殷茵雙親已故,她在國外打拚多年,如今看著她落落大方挽著季總,在遠處與一群年輕人嬉笑,殷老這一樁心願也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