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晝長夜短,平時至少要七點半才完全日落黑,今確實黑得早些,空中黑蒙蒙的一片,不像是大雨將至的烏雲,倒像是蒙著一層詭異的黑氣。

“趕緊回去吧,再晚點就看不清路了。”夏露付了打車的費用,將另一隻箱子提下來。

兩人拖著行李箱一前一後入胡同,頭頂的黑霧越來越濃,風也變得陰涼詭譎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夏露心中一緊,不由加快了速度。

前方有朦朧的光亮隱現,順著光的指引走出胡同口,青灰色的高牆和朱紅的獸首大門出現在眼前。令人不安的是,出門前還陽光燦爛的幸福妖怪區此時籠罩著黑壓壓的烏雲。

一聲淒厲的怪叫劃破雲霄,刺得人渾身發麻。

夏露驚疑抬頭,隻見烏雲之中,一團火焰般的東西在區上空盤旋飛躥,不斷撞擊著結界試圖侵入。

一開始夏露以為那紅色火焰狀的東西是賀猙,後來才發現不像:賀猙的真身像是長了數條尾巴的虎豹,而空中的那團紅霧卻生著巨大的鳥翼,拖著炙焰的尾羽,明顯和賀猙不是一個品種。

“什麼東西?”夏露抬起手臂試圖擋住席卷的大風,艱難問道。

金燦燦也注意到了那團東西,忽的慘叫一聲:“不好!是妖怪!”

夏露無言。這傻狗自己就是個妖怪,尖叫個什麼勁?

猝不及防,空中盤旋的鳥形大妖似乎發現了遺落在區外的夏露和金燦燦,發出一聲又尖又長的怪唳,隨即一個猛紮,裹著一身火焰狀的妖氣直直地朝兩人俯衝下來!

“慘了!”金燦燦被嚇得夾住了狗尾巴,崩潰大叫道,“衝我們來了!”

傻狗叫這麼大聲,是嫌自己的位置暴露得不夠徹底麼!

“跑啊!”來不及多想,夏露果斷地舍棄了笨重的行李箱,拉著渾身僵硬的金燦燦迅速撤回胡同中。

胡同又窄又長,彎彎曲曲的,那龐大的鳥妖進不來,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

“喂!離那根豆芽菜遠點!”

幾乎是同一時刻,熟悉的低吼響徹雲霄,一團更為淩厲迅猛的黑霧從而降,在半空中化出巨獸的身形,將那俯衝的火鳥猛地按在爪下,怪鳥慘叫一聲跌落,霎時火紅的鳥羽四下飛散,劈裏啪啦像是下了一場火雨,連空氣都被燃燒扭曲。

半路殺出來的是一頭豹子般威武的巨獸。它的毛發黑中透紅,額上生有尖銳的獨角,還有五條有力的尾巴……它將赤紅的怪鳥死死按在爪下,一雙暗紅的眼睛滿是暴躁之氣。他目光瞥向黑越越的巷子口,發出賀猙的聲音:“躲好!別老子礙事!”

這句話明顯是對夏露的。

她忙靠牆蹲下,憋著一口氣找了個堆積雜貨的旮遝躲好,閉眼喘息許久,心髒的不適才慢慢壓下。

那落地的九頭鳥又撲騰起來,渾身火焰色的羽毛張揚地立起,九個腦袋齊聲怪叫,震得耳膜生疼。隻見她鳥嘴一張,竟發出了如泣如訴的女人的哭音,朝著賀猙哀哀戚戚地:“猙,你曾也是遠古大妖,荒山萬妖之首,現在怎麼淪落成看門狗了?”

賀猙獸瞳一眯,身後的五條尾巴如長矛揚起。

九頭鳥桀桀怪笑:“妖終歸是妖,你和我們才是一路人,不如和我一起吞噬這裏,我助你一統妖界!”

“你算個什麼東西?雜碎而已,也配和我談合作?”賀猙爪下用力,狠命一扭,一個燃燒著赤焰的鳥頭竟被他生生地撕扯下來。霎時,被鳥妖吞噬的冤魂化作黑霧一股接著一股地從她斷裂的脖頸處湧出,哀嚎著衝向際,怨氣強大到連空都完全遮蔽。

怪鳥吃痛,剩下的八個腦袋哀嚎不斷。大概自知不是賀猙的對手,鳥妖嗤的一聲化作一團火焰朝西邊日落的方向逃竄而去。

賀猙沒有追,黑色妖氣落地聚攏,迅速化出人形。

不多時,妖氣散盡,橙紅的夕陽重新傾灑下來,鍍亮了青灰的高牆和朱紅的大門,地上斷裂的鳥頭化作火焰消散得幹幹淨淨。

賀猙戾氣未散,凜冽的目光直直地刺向胡同深處,冷冰冰地:“狗膽肥了,敢偷偷溜去人類的世界?”

此時的賀猙麵如寒霜,渾身濺著妖血,特別陰森特別可怕。

金燦燦自知理虧,垂著耳朵和尾巴,躲在夏露身後亦步亦趨地挪出來,嚇得大氣不敢出。

“還有你,弱了吧唧的就不要隨便出門……”到一半,賀猙皺了皺眉。片刻,他捂住右臂,深吸一口氣,“還愣著幹什麼?回家了!”

那微不可察的停頓並沒有瞞過夏露的耳朵。

她應了聲‘好’,撿起剛才丟在地上的行李箱,視線下移,不經意看到賀猙的臂上有一道四五厘米長的傷口,正汩汩地冒著鮮血,想必是剛才和鳥妖搏鬥時不心被抓傷的。

傷口不大,但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