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後一個武林盟主 第一章 回憶(1 / 2)

少年人喜歡暢想未來,老年人則沉迷回憶過去。不得不,這是人世間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

如今九十歲高齡的我,孤身一人坐在一望無垠的朔北草原上,看空瓦藍,風吹草低,駿馬奔馳,卻沒有一丁點心曠神怡的感覺。

悵然若失之感從二十五歲那年起便伴隨著我,揮之不去,如今走過六十五年的光景,不但絲毫沒有減損,反而與日俱增。過往的煙雲在腦海中飄過,許多記憶都已經散碎得拚不成一張。然而,我仍然在回憶。

隻有在回憶裏,我才會忘記白駒過隙的時光,忘記煢煢孑立的孤獨,忘記我這身已經發臭的皮囊。即便那些回憶裏滿是懊悔、痛苦、惆悵,但我仍然沉浸在其中,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候,回到了那些荒誕離奇的故事之中,回到了六十五年前的那場江湖風雨。

江湖上有一個規矩,數十年來讓我深惡痛絕。

生人相見總要報上名號。

一者問:“在下桃仙教柳千山,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二者答:“久仰,久仰!在下青鸞派段崖風。”

一來一回,光是名號就響亮得讓對手為之一震。

但是,我生平最恨的事情,就是別人問我名號。

此事源起我的第一任師父,他叫陳八矛,是一個江湖遊俠。是江湖遊俠,無非就是個浪蕩劍客,無門無派,無依無靠,整日插科打諢,噩噩度日。

八矛師父收留我之時,我剛滿周歲。那時,北方大金國滅了大宋國,開封府淪陷,我的父母皆死於兵禍。師父出手將我從金兵的亂刀之下救了出來,與此同時,還救下了另外三名孩童。

那時兵荒馬亂,我們四人都值幼年,八矛師父多方打聽,隻問到我們的姓氏,名字根本就無從得知。

師父便鬥了大膽給我們取了新的名字。

他自忖看破人世滄桑,常“禍福旦夕”,便將這四個字分別賜予我們四人,以“甲乙丙丁”為序,區分長幼。我大哥姓趙,名叫“趙禍甲”;二哥姓宋,名叫“宋福乙”;四弟姓張,名叫“張夕丁”。

而我姓姬。不錯,我叫“姬旦丙”!

每每想起這個名字,我都激動得想要罵娘。但是,八矛師父常,這年頭兵荒馬亂,餓殍遍野,能有雞蛋餅吃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因此,我的名字有福。

那一年,靖康二年,大宋都城開封被金兵所破。徽宗、欽宗雙雙被俘,成為下漢人的奇恥大辱。

後來,時年二十一歲的康王,也就是徽宗第九個兒子趙構在應府稱帝,改年號為建炎。這便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大宋高宗皇帝。

很快,高宗建政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一時間舉國歡騰,江湖上大門派紛紛跑到應,誓言要與朝廷同仇敵愾,共同抵抗大金,以報“靖康”之仇,保住大宋河山。

然而,這些美好的願景很快就被大金國的鐵騎碾得粉碎。就在舉國上下滿心憧憬著高宗皇帝揮師北上,一舉奪回失地,還都開封之時。高宗皇帝卻突然下召,京師不能回,要巡視東南。

江湖上頓時罵聲一片。

建炎二年,大金國鐵騎南下,打到了揚州城外。高宗皇帝此時早已逃之夭夭,由鎮江越過長江,一路向南。

江湖五大門派,少林、泰山、華山、北冥、東海不願將大好河山拱手相讓,率領千餘名弟子在揚州準備迎擊大金鐵騎。

當黑壓壓一片軍隊將揚州團團圍住之時,五大門派霎時間傻了眼。縱使武功卓絕,也抵不過萬箭齊發,霹靂弓鳴。五大門派一千多名弟子,劍未出鞘,就被射成了篩子。

紹興八年,高宗下召,遷都臨安府。那年我十二歲,大哥十四歲,二哥十三歲,四弟十一歲,八矛師父在逃難途中,被山賊殺死,享年四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