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你何苦來著?”朱翊鈞道。
他沒有辦法形容他聽到那句本來就沒病的心情,好像一桶冰水從頭灌下,一下就把他凍清醒。他如果願意,他可以被王容與糊弄過去,王容與素來有辯才,還很知道如何說服他。
他也應該相信她的解釋,也許是聽岔了,也許是沒聽到上下語境,隻是一句話,何必抓著不放。
但朱翊鈞看到王容與眼裏那一瞬間的慌亂,他立即就明白,他聽到的那句話,就是他想到的那個意思。
他這個時候恨他這麼靈敏,這麼多疑。他一直知道王容與了解他,但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也很了解她,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她的慌亂無措。
他的手不由顫抖,隻能用力攥著,心裏徒然生起的生氣,比當初聽到母妃和張居正有染的消息還要來的震怒。
他一直看著王容與,突然覺得麵前這個人好陌生,他喊做梓童的這個女人,他的皇後,他的妻子,他信任依賴的女人。
她在騙他!
一直在騙他!
王容與說了幾句轉移注意力,朱翊鈞隻陰沉著臉不接,此時許杜仲還沒有來,王容與讓人都出去,無奈歎氣後對他說,“陛下要問許禦醫什麼,問我吧。”
“你現在身體有恙嗎?”朱翊鈞問。
王容與遲疑一下,“已經好了。”
“為什麼沒有和朕說?”朱翊鈞問。
“我說了,之後也有侍寢不是嗎?”王容與說。
“隻有兩次。”朱翊鈞說,“朕問你身體,你語焉不詳的說,伺候朕一次兩次也不會有事,這算是和朕說了嗎?”
“身體調養的好了,本來想親自和你說,所以就讓許禦醫也幫忙瞞著。”王容與說,“但是我準備和陛下說的時候,陛下因為別的事走了,就再也沒說了。”
“因為你的身體,朕有多擔心,你看不出來嗎?”朱翊鈞顯然很難接受這樣的解釋,“因為你的身體提心吊膽,太醫院那裏吃了朕多少排頭,什麼藥材補身子的,朕都先緊著坤寧宮來,偏偏在你麵前還要裝作朕一點都不在意,一點都不擔心,不想讓你有壓力,然後你就這麼忍心看著朕擔心?”
“我一直想說來著,隻是沒有機會。”王容與說。
朱翊鈞聽到這樣的話一手揮倒炕桌,哐當一聲巨響,王容與心被驚跳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胸口,朱翊鈞看著她說,“你告訴朕,朕來坤寧宮的次數多不多?是不是真的連一個你跟朕報喜的時間都沒有?”
“陛下。”王容與喊道。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朱翊鈞擺手,他看著王容與的眼睛,“告訴朕,你生下榮昌後是真的身體不好嗎?”
王容與心跳如擂鼓,等這麼暴虐的朱翊鈞衝著她來時,她才發覺自己原來沒有想象的那麼鎮定,“如今我就是說不是,陛下也不信了是嗎?”
“朕信你,朕想信你。”朱翊鈞紅了眼眶卻強忍著,“隻要你說,隻要你沒有騙朕。”
“生了榮昌我身子是不好。”王容與說。
“胸悶氣短是不好,頭疼腿軟是不好。”朱翊鈞看著她說,“你的身體是不是真的不好到不能侍寢?”
王容與看著朱翊鈞,緩慢的說,“是。”
朱翊鈞突然笑了出來,很無奈很受傷的苦笑,他一直搖頭,不再看王容與的眼睛,也不讓她看見他眼角的淚,片刻後他把視線內所看到的東西都扔摔在地上,“你騙朕。”
“這個時候你還在騙朕。”
東暖閣裏劈裏啪啦,外麵的宮人聽見聲音都嚇的掉眼淚,無病擔憂的看著裏麵,無憂看著她,“這可怎麼辦啦?”
“陛下不會打娘娘吧?”
“應該不會。”無病說,但她心裏也沒底,娘娘讓她們出來,她們也不能進去,“公主那去了人嗎,一定不要讓公主過來。”
無病點頭。
許杜仲趕來時正好碰上朱翊鈞摔打夠了往外走,他必須走,不然他怕會忍不住對王容與動手,他現在如果有刀,他一定會忍不住殺人。
朱翊鈞看著趕過來跪下來行禮的許杜仲,“許杜仲。”
“微臣在。”許杜仲低頭。
“你枉費了朕的信任,你給朕滾,朕不想再見到你。”朱翊鈞說。
“微臣遵旨。”許杜仲沒有抬頭的說,他也沒有問為什麼。陛下不想見他就是不想見他。
朱翊鈞走後,宮人連忙到東暖閣裏麵,王容與站在一片狼藉中,背脊挺直,無病上前詢問,“娘娘?”
強裝的鎮定一下崩解,王容與脫力往後倒,被無病攙扶住,她抓著無病的手,“陛下在外頭碰見許禦醫了?”
無病點頭,她把朱翊鈞和許杜仲的對話說了。
王容與無力,“陛下這是給我定下罪名了,他連問都不想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