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她在清逸閣的茶廳裏,給池內和魍魎調配治療內傷的藥,手上的小秤杆正稱量的一份藥草剛剛好,就被前廳裏母親的驚叫聲,嚇得一顫,好不容易稱量好的藥草都灑在了桌子上……
她來不及收拾,忙奔進前廳,滿屋子竟是鬧鬼似地煙霧繚繞,還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兒。
父親,祖母,玄素,玄怡等都暈厥在地上,魑魅和魍魎亦是不省人事,母親因佩戴了避毒玉玨,才安然無恙,卻拿手帕捂著口鼻,抓著父親的手,恐懼地嚶嚶慟哭……
“娘親……”她穿過煙霧,擔心地走向母親,隻喚了那一聲,雙腿就站不穩,視線模糊,腦子瞬間發沉……
猝然,一條繩索自後纏住她的腰際,凶猛向後拖拽。
母親緊追上來,要抓住她的手腕,母女倆卻連指尖都沒碰上……
她似被猛獸撕咬住的鹿兒,恐懼地嘶叫掙紮,下一瞬,被拖拽到了後窗處,她就看到了宇文吉凶戾猙獰的臉,啞穴就被封住。
一路上馬匹疾馳,她被宇文吉扯住橫在馬背上,顛簸得腸子和肋骨都快碎斷。
這會兒亦是未能緩過勁兒來,胃裏翻騰地厲害,周遭人群裏散發的汗臭氣、脂粉氣,加之飛揚的塵土氣,混雜成一股難聞的怪味兒……天和地就在這怪異的氣味兒裏要顛倒過來……
她努力想看清周圍的人臉,努力想看清那高台上金甲紫袍的男子,眼前仿佛被糊了一團東西,隻看到一片一片模糊的影子。
宇文恒自高台上看出她步履蹣跚搖晃,擔心地猛然坐直了脊背,周身的真氣也迅疾騰繞而起……
清璃背後又被宇文吉推搡了一把,再也扛不住這樣惡劣反應,剛走幾步,一口酸苦的東西,就從喉頭溢出來。
她狼狽地跌趴在地上,不料脖子上的劍刃卻刮劃了柔嫩的肌膚,低頭的一瞬,脖子上一陣刺痛,胃裏的濁物都嘔在地上……
窒悶於胸口的毒氣也隨之吐出來,眼前這才清晰了,氣息也順暢了許多,卻還是乏力地站不穩,直不起腰身。
隱約感覺到頸側一股黏膩的液體在流淌,她忙抬手摸了一下,指尖一片紅。
她忙捂住頸側,確定隻是被劃破了一層皮,沒有傷到血脈,這才鬆了一口氣……
擁擠的人群驚疑低語著,聲音紛亂嘈雜,愈讓她煩躁地想咆哮。
“她脖子上流血了……這女人要死了……”
“這麼一個不施粉黛也傾國傾城的女子,怎如此命苦?明明嫁了個皇帝嘛……卻一再被推出來換人,上次是如妃,這次是皇帝他娘,還被劃一劍……”
“看著這皇帝人模人樣的,怎如此喪心病狂?!若我有這麼一個女人,我死也不撒手!”
“到底是沒感情的……若她早早有了身孕,何至於如此地步?!”
“都給朕閉嘴!誰再多說一句,朕殺了他!”
宇文吉朝著周圍的人怒吼一聲,強硬扣住清璃的肩,將她扯起來,視線在她頸側細長的傷口微凝,還是絕然狠推了她一把,逼著她繼續靠近刑台。
“宇文恒,我把蘇清璃給你,你放過我的母親和斬台上的人,撤兵退出京城!”
高台上的金甲紫袍的男子,怒不可遏地皺緊了眉頭,就在宇文吉指尖離了清璃後背的一瞬,他鷹隼般,自高台上撲襲而下,探水抓魚般,抓住清璃的手臂,掠向高空……
周圍的人被強大的真氣衝擊,都趴伏在地上,宇文吉被揚了滿頭滿臉的塵土……
宇文恒則抱著懷中嬌軟無力的女子一個轉身,便擁著她坐在了監斬台上的高背椅上,端雅的姿勢,仿佛他分毫不曾挪移過,那一身金甲紫袍,亦是纖塵不染,豔麗依舊……他護著懷中的女子,緊張的神情,如視珍寶。
宇文吉失了人質,兩手空空,當即就傻了眼。
滿場的百姓,以及刑台上跪著的陳惠姝,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快如閃電的輕功,堪比神魔在世,平日忙於寵幸妃嬪的宇文吉再練十年,恐怕也比不上。
高高的監斬台,仿佛一座高樓,四周金甲士兵林立,防護嚴密。
清璃驚魂不定地抓住宇文恒的鎧甲,卻不敢與他對視,唯恐他斥責自己蠢笨地被宇文吉抓了來。
毫無疑問,他囚禁了她和父親、母親,打傷了魑魅、魍魎,其實也是想讓他們置身事外,更是一種保護。
宇文恒不悅地捏住她的下巴,輕而強硬地把她的頭轉向一側,撩開她頸側的碎發,從懷中取出藥瓶,直接把藥粉給她倒在傷口上,隨即,又從她袖中摸了絲帕出來,給她纏在脖頸上,打了個結……
滿場一片微妙的岑寂,都在仰視著他給懷中的女子療傷,仿佛,天崩地裂,也無法阻止他做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