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去奪火從鉤萬萬不該提起林阡,隻是這兩字甫一出口,他蠻勁上來猛地將她一力推開,怒火中燒,戰意澎湃,整個人頓然也清醒了很多:“林阡他會怎樣?林阡他可有殺過兄弟?!你教他來嚐嚐這種苦?!天對他從來都有轉圜,即使走火入魔,也未鑄成大錯,為何我卻沒有!說生就生不給任何餘地?!為什麼!”
她被摔在水裏身上隱隱作疼,也暗自後悔她怎又把林阡提了出來,她確實難以想象林阡殺了楊宋賢殺了海,若是那樣林阡會從天之咒裏走出來嗎?不可能。所以她怎麼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想到這裏,不禁為瀚抒傷魂,渾忘了陰陽鎖作時的苦,是怎樣不公的命運,令無情的魔到處殺人隨心所欲,卻偏把罪孽給一個至情的人承受……
他見她神態有異,才察覺出她又被他所傷,這下不用再去麵對藍揚孫寄嘯了,他連她都是可以傷的那他還活著幹什麼!?“什麼保護你,那也不過是借口……”洪瀚抒冷笑一聲,無限悲涼。“我說過的,傷你的人,都得死,我也不例外。”
傷你的人,都得死。從前,他之所以會害怕傷害兄弟。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怕他們傷她。“傷害兄弟”原本是未必生的,然而在遇到吟兒之後,傷害兄弟就有了條件,所以兄弟殺吟兒的畫麵是他的心魔,見到了就會立即被觸。確實是執念。
吟兒看出他那一瞬的哀絕,知道也許隻有這個保護自己的執念,能高過他以死謝罪的想法。然而聽到後麵那聲冷笑才徹悟,這保護自己的執念,可以是他活著、護送她走出這荒郊野林。卻更可以是他死,讓她徹底地擺脫了陰陽鎖的束縛!
那哀絕一閃而逝,洪瀚抒不再囉嗦、死意已決,火從鉤帶著鋒銳的攻勢,不遺餘力地刺向他自己的胸膛。
“不要!”吟兒大驚劍未出鞘,雖有力哪停得了,生死攸關,唯能孤注一擲、咬牙揮劍朝他頭上猛打。趁他悲慟自盡不曾設防,而猛然間快地將他打暈了過去……
她沒有辦法。說不過人勸不了人了,那便隻能快刀斬亂麻地無賴一把。
“振作點,瀚抒。”她看他倒在地上眼皮動了幾下沒再睜開,知道也隻能這樣暫時拖延他的自戕之舉,治標不治本,然而。有些話,就算說的人永遠無法設身處地感同身受,也必須說,“活著就好隻要活著,都是轉圜。”
她隱隱有信心。瀚抒雖然深感罪孽想以死謝竺青明顧紫月,可他對這個世界還不是沒有牽掛。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譬如他的藍揚,他的金鵬,他從前沒有好好珍惜的祁連山,他若是想要他們都好,並不需要死,他隻要不去麵對他們就足以避免殘殺了,他理應留著一條命選擇在暗處關注著他們的輝煌。雖然他責任感沒林阡那麼重,畢竟當了這麼多年山主哪能這點意識都沒有。前提是他靜下心來好好地想。
是以吟兒沒有再移動他,陪他在青銅峽待了整整一夜,他其實半夜就醒了,她知道。
後來他不再哀嘯和慘笑,他變得出奇的安靜,那不是安靜,是死沉
就這麼一直躺著,躺在肆虐的狂風驟雨裏,躺到黑夜生生變成了白天、終於有光線照亮了這張臉
這張臉的下麵,扭曲的獸性任意妄為著
反倒是他,被擠壓成了寄居的靈魂,控製不住這張臉
可是,他,又是誰?要怎麼找回?
被光照亮的那一瞬,他明顯地感覺到不適應,甚至刺傷
醒來,終於明白,失去的那些永遠不會再回來。
“你醒了。”吟兒沒敢打擾他,說這話隻想給他食物,他隻是懶懶地看了她一眼,頹廢地沒有給任何回應。
於是一直半昏半醒著,渾渾噩噩就被她帶離了這片傷心地也是屠殺地,一路全由她照顧。她明顯怕他尋死沿途戰戰兢兢,可他真想告訴她,他現在不想自盡了,因為不配玷汙自盡這個舉措,他這樣的禽獸,根本沒臉以自盡去向竺青明顧紫月贖罪,這罪他是謝不了的,死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