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慕容荊棘和楊宋賢,現實麵前,不得不束手就擒——
泥沙飛湧進慕容的眼,虛弱的她被他拉著擇路而去卻沒有方向!沒有方向,因為宋賢一近寒潭,忽然雙目失明,什麼都模模糊糊看不清!難道……他的失明……是因為舊傷複發?!
這樣也好,讓他帶著她逃跑,而她做他的眼睛,不管後麵誰在追趕,不管多累,不管多凶險……她一邊這樣想,一邊卻出於本能地往後看,身後黑點已經越來越鮮明——那個令人憎惡的悍將,他自發現了他們起就一直苦苦追趕,似乎要定了他們的命……
慕容急切地扯住宋賢衣袖:“宋賢,你眼睛……還好麼?怎麼會突然看不見?那個人他……他快追上了……”
宋賢聽得身後風聲四起,而慕容卻中氣不足,不禁心底驟生一種勇氣,抓緊了慕容的後心,用內力將他二人速度又提升了些許,可不一會兒,他身旁慕容發出一絲痛苦的驚呼,他腳底一磨,就此站停。
他知道慕容為什麼驚悚如此,後麵是追兵,而前麵,卻是一種空洞,前麵,是斷崖!慕容左腳懸空,右腳近乎失足,往下看去,一陣眩暈……
宋賢的眼睛雖然毫無起色,聽覺卻空前敏銳。空空蕩蕩,耳邊隻剩下詭異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靜,荒寂山林裏,這樣的蠢蠢欲動彙集成腳下凶殘的禽獸天堂,宋賢聽得見懸崖的方位和高度,也聽到這懸崖下端沒有規則的血腥殺戮,他明白,出口不會在那裏。
宋賢,你知道嗎?出口其實在心裏,在你自己的心裏。慕容在那一瞬間,捉緊了宋賢冰冷的手。憑直覺,宋賢判斷出慕容半個身子已經越過了崖界,立即後退幾步抱緊她退離險境。虛驚一場,慕容死裏逃生,情緒起伏著既心有餘悸又激動不已,定神之後,竟然想要再經曆一次這樣的震怖:被愛情滋潤的死亡,不必痊愈。
??
背水一戰,無可避免。來者麵相古樸怪異,衣著卻非魔人,加上適才斷續有過交手,令宋賢和慕容都心知肚明,來者是金人。
“棘兒,你怕麼?”宋賢笑問。
“怕?有什麼好怕?”慕容強行支撐,雲淡風輕。
“楊宋賢,都已經瞎了,還佯裝什麼天不怕地不怕!”來人的聲音裏,充斥著已經得勝的滿足。
“他沒有瞎!他隻是短暫的看不見!”慕容心底怨氣被激,情不自禁說。
宋賢立刻將她攔住,一笑而過:“原來是老相識?是不是盼望著這一天我雙目失明盼望很久了?”
來人冷笑,不答話。宋賢笑著提劍:“想不想試一試,我看不見的時候,你能不能打敗我?”
來人荒涼的麵目中閃過一絲受傷:“死到臨頭何必嘴硬!”硬字一落,殺機畢露。談笑中,宋賢劍也出擊,粘纏又精致,秀麗而巧妙,慕容勉強站穩,在他身後目不轉睛看他。
從背後看去,他的影子頎長,夕陽的餘光微弱地灑向地麵,卻遮擋不住他帶來的晴空萬裏的氣息。不錯,宋賢就像是春夏之交、一望千裏、淺藍色、擁有著醉人陽光的晴空,而潺絲劍,實在是融入空中繡入天幕的連綿密川,起點無際,終點無極,一道道起伏交織,一絲絲聚散依存,依舊是融情於劍,看多了戰場的驚心動魄,人事的勾心鬥角,到小築裏品一口沁脾清茶,那香味足以殺盡一切喧囂,磨平所有淩厲,該喊的,該恨的,該拚的,該戮的,都被融化,彈指間形成該回味的……
這便是戰場,於無聲中靜謐中輕輕剝開的一層畫紙,終究擋不住強勢的破土而出重見天日。
漂亮,他的人,他的劍。
慕容縱使被他吸引,也終究看清了一點——他的對手,劍法絕對毫不遜色!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如果說宋賢的劍法引人入勝、耐人尋味、誘人沉浸、沁人心脾,那麼敵人的劍法無疑奪人耳目,聳人視聽,駭人聽聞,驚人肺腑,令人連看都不敢看……凶殘,野性,狂暴……一切絕跡於江湖的血腥殺戮從對方手中複生壯大,沒有詞彙能夠精準形容他的劍法,因為表現不出那樣內外俱撕的張力!
慕容刹那可以猜測,敵人對宋賢,有一種嫉恨!
沒有什麼會比嫉恨更令人瘋狂,更何況是飽受摧殘心力交瘁的嫉恨!對方的神色,說明了他嫉恨宋賢,而且不止一年兩年!
宋賢身上幾乎所有致命穴道都是對方攻擊的對象,不過片刻,這些穴位一個不少分毫不差地全部陸續被籠罩於對手劍下擦磨而過,敵人劍劍奪命步步致死,一劍遭拒,另一招已然襲至新處轉移陣地,實乃耗敵元神損敵體力,料想宋賢失去記憶很快便會敗陣。
然則宋賢畢竟劍法高強,素來不畏艱險、樂天知命的他危難當頭鎮定應敵,劍風落處劍法一如既往,潺絲劍猶如黑暗之中被一道火光照亮的一角雨幕,冷倚斜風,輕點夜幕,巧綴星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