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拏懶神機仍未啟釁,與祝孟嚐駐地僵持久矣,壓迫感比真正刀兵相見還強。
“這幫金軍,竟似貓抓住老鼠了那麼玩,太他媽瞧不起我們了!”祝孟嚐提著大刀怒罵。
“確是貓抓住老鼠拿捏。”吟兒笑,“不過,是小貓拿住大老鼠,不知捏不捏得住?”
有一群金國細作穿針引線,吟兒當然想反過去順藤摸瓜。
子時之前,吟兒對海上升明月囑咐,“無我號令,切勿妄動”,是不想對拏懶神機打草驚蛇;
直等到一刻後那群控弦莊細作終於有了行動、真的守住偏門以供拏懶大軍衝進來時,吟兒才對眾兵將下令。
不下令則已,一下令果決,夜色中,宋國細作更神速地對金軍撂出了背後一槍,而與此同時守株待兔的兩支宋兵,刀劍戈戟早就等在這裏,陡然間全部殺出來由暗轉明,意圖把連帶著拏懶神機在內的這路先鋒甕中捉鱉,隻聽得數聲嘯響,偏門處明炬四起,金軍即刻被卡成兩段首尾不能顧——閃電戰,本不是嶽離的專屬!
魚秀穎也帶著一群女兵同男人們一起衝殺,前麵拚刀肉搏後麵她們射箭放矢,下邊亂馬奔騰上邊石如雨下,不消半個時辰,拏懶神機這一路便被全部擒下,其餘殘兵敗將亦盡數遭祝孟嚐殺得大敗。祝將軍向來生猛,這回是為防變故才未趁勝追擊。
眾兵將把拏懶神機帶到吟兒身前時,他已傷痕累累隻剩下一口氣,卻一見到她便雙目通紅如惡狼般猛一躍起,吟兒本就沒指望他投降、隻想從他推知一些軍情,然而,因她先前殺過他兩個兄長不共戴天,竟使得他一見到她便要取她命,霎時束縛盡斷,一掌直取吟兒要害——不共戴天的仇恨,繩縛哪裏縛得住!
眾人未想他原還奄奄一息突然就對吟兒出殺招。大驚之下旁人都救不得祝孟嚐卻必須警覺,一聲激越,手起刀落,及時之至。拏懶神機霎時身首異處。吟兒驚魂未定,祝孟嚐怒不可遏:“好放肆的戰俘!”
然而拏懶神機一死,他身邊副將竟全都自盡,隻剩些尋常兵將留存,袁若將軍的父親。當初也是這樣追隨顧震……見此情景,吟兒難免歎惋:“好一支堅毅不屈的護國軍。”
祝孟嚐一臉慚愧:“主母,我……本不是故意……”吟兒搖頭,微笑:“不是怪你,謝你還來不及。”曾幾何時,她與祝孟嚐已經有了一種已勝過海將軍的默契。
她在夔州之戰就見識過了金國死士的決然,馮張莊之戰也發現金國細作一被擒就咬舌,是以知道自盡的人裏包括了細作,再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了,隻能揮手。“把其餘戰俘都押下去。”
“盟主。我抓住兩個叛徒!”不多時,卻見負責另一處偏門的杜華,扭送著兩個宵小送達吟兒帳內。
吟兒心一驚,叛徒,不是細作……終於還是杜絕不了的。吟兒不再自欺欺人了,箭杆峪之戰的布防暴露或許是金軍細作幹的,但敗得那麼慘不可能單憑細作就能達到,當然有內奸了……此刻海逐浪李全他們身邊或許也是各種暗箭,無論內奸或細作都是暗箭!
“盟主,冤枉啊!”那兩人都是唯唯諾諾。第一刻當然不承認。但杜華說,西南偏門有戰時他們在東南處鬼祟,正欲裏應外合被他加派的巡邏人手發現並拿住。
“抬起頭來!”吟兒心情不好,厲聲喝道。二人抬頭。眼裏閃過一絲驚恐,她若有莫非的眼神術、或林阡的洞察力,該多好。
“一個是龍泉峰原駐地的某香主,另一個,是原調軍嶺處的某軍醫。”吟兒核實他二人身份後,暗自想。龍泉峰原先落在過完顏君劍的手上、當然有可能會有人變節;而東部大盛時被安排到這裏支援她的這些原調軍嶺處軍醫,為何也……
調軍嶺處怎麼會有叛徒?他們不是被梁宿星血洗過、理應比別處堅定百倍千倍啊……除非,變節者變得比那更早……
靈光一現,她憶起臘月廿九,察覺楊鞍叛變之前,已有傳言說紅襖寨有內奸,由於不知內奸到底是誰,她和麾下交流了一句——
“主母,那叛徒好像出在調軍嶺,對著各個地方出陰招。”
“這叛徒是誰,倒是迫不及待要會一會。”
後來她發現叛徒竟是馮張莊內的楊鞍。
回神之時,方知無空穴,不來風,那一時期,調軍嶺就已經有了叛徒舉足輕重,隻不過被其後楊鞍叛變的風波覆蓋,隨後這幾個月,顯然從一點開始擴散,覆蓋得越來越廣,在一個關鍵的節點處終於突破了平衡,這個平衡的節點,這麼巧就在今夜,也有可能並不巧……吟兒隱約知道有因果,但暫時還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