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6章 何處吹蘆管,征人盡望鄉(1 / 3)

“什麼眉目?”仆散安德手上幾乎沒有有用的線索,“和竹節有關的掩日一脈需要大海撈針,和鬆風觀有關的轉魄一脈更是水中撈月……”

“所以更需要我們互通有無。”楚風流手下的“絕殺”組織,調查情報之能力不下於控弦莊;而仆散安德在河東期間,代為領導控弦莊的還有一個軒轅九燁。

軒轅嘴角一抹淺淡的笑意,俯身撿起仆散懊喪時扔棄的名單,纖細的手輕輕將灰塵拍去並將名單遞還:“這和竹節相關的人當中,又有幾個,是在我軍‘目擊’陳鑄與下線接觸時,有意無意出沒於附近的?”

且信陳鑄無罪?如果取那交集?仆散安德一愣,望著名單的眼忽然清亮:“果然,掩日一脈,範圍縮小了很多。”

“不是‘掩日一脈’,是‘掩日’。兩份名單交疊出來的人,往前追溯到林阡回環慶的時間起,最早的那一個,有可能就是放竹節的‘掩日’自己。”楚風流微笑。

“林阡不可能刻意害陳鑄,竹節一定是他的意料之外,不過可惜他是細作出身,即便事先沒有料到會有影響,那晚他回環慶也十分隱秘。王爺命你這麼快就派青鸞去宋營,正是為了將他回到慶陽府的時間打探得準確無誤。”軒轅九燁點頭。

“竹節確實可能是林阡的意外,但陳鑄和所謂下線接觸,應當是寒澤葉的陰謀。既然仔細策謀過,那麼謹慎起見,掩日自己會參與‘引人目擊’的行動嗎?會否隻是要他的下線們參與?”仆散安德怕這兩份名單交疊到最後,恰好把掩日自己給漏過去。

“陳鑄從隴右之戰開始就一直要抓掩日,打過無數次交道,尤其是禹陽那回,‘掩日’就在城中而城中大部分是他陳鑄麾下。顯而易見,‘掩日’就在陳鑄近身。”楚風流從實際出發,“若要帶人目擊陳鑄,首要條件便是職務方便,‘掩日’難免不被動用。”

“落遠空存心害死陳鑄,其一可能是陳鑄威脅到他他想自保,其二是為他先前被捕的下線們複仇,仇欲熏心,不排除教‘掩日’親自出馬。”軒轅九燁從人性剖析。

“豁然開朗。”仆散安德聽明白了,掩日真的有眉目。

那麼,轉魄?

“環州之戰,我察覺轉魄掌握情報的機密性之大,已然直指延安府高層。也便是說,和掩日一脈不同,轉魄一脈有人身臨高位。”楚風流回憶。

“然而,轉魄雖然是在正月才被林阡啟用,卻未必剛好是延安府出頭的新將,也可能是蟄伏多年突然啟用的老將。範圍並未有任何縮小。”仆散安德說著已知的。

“能夠暴露轉魄的,並非正月環州之戰,而是三月的鐵堂峽。那段時間的掩日一脈多數活躍於鳳翔,秦州則以轉魄的人手居多。”楚風流說,“鐵堂峽的稻香村裏,我和天驕大人意圖將林匪甕中捉鱉,為了規避奸細泄密的風險,事先就把所有可疑人物都帶在了身邊,絕對不允許他們對林阡示警。”

“稻香村內,林阡果然是最後才發現了我軍的存在,所以他對海上升明月沒有及時的交流;而當時在稻香村外的、留守於我軍本營的海上升明月,理應覺察到了我軍主力不在,卻沒有及早地傳達給抗金聯盟,才造成了林阡對身陷重圍的毫不知情……你可知,他們為何知情不報?”軒轅九燁問。

“不是知情不報,而是找不到上線。他們的上線,被束縛在稻香村內,就在您兩位的身旁不能動。”仆散安德恍然。

“我推想,可能林阡沒想到稻香村那地方都能發生大戰,故而外圍鄰近的海上升明月處於非緊急狀態,所以就沒有跨級稟報當地的南宋主帥。”軒轅九燁說,海上升明月起先缺級未報、亡羊補牢才跨級交流,是害林阡稻香村中險些喪命的罪魁禍首。

“也便是說,轉魄本人甚至落遠空,都一定就在稻香村內。”仆散安德醍醐灌頂,繼續分析,“但海上升明月中向來倒置:細作級別越高,在金軍中職位越低。所以可以這樣認為嗎——‘轉魄有下線在正月的陝北軍高層,轉魄自己是個小兵在稻香村’?”

“但關鍵是,稻香村裏沒有小兵。全都有頭有臉,有名有姓。”楚風流笑而搖頭,按著仆散安德的肩給他堅定,“安德,不要因為掩日是個不起眼的小將就限製了想象力,南宋的細作,一個兩個這樣倒置,三個四個還不劍走偏鋒?怕就怕,這轉魄不僅自己就身臨高位,而且還戰無不勝軍功赫赫,甚至他每次作戰都威脅到林匪及其麾下的性命都說不定。”

“轉魄進過稻香村且參加了環州之戰,而且今次還在慶陽府駐軍,官職可能不低……”仆散安德點頭,信心百倍,“如此,即便不分新老,範圍也很小了。”

再結合掩日的關鍵詞是“陳鑄近身”“陳鑄與下線接頭事發地附近”和“竹節周圍最早出現”。仆散安德明明該振奮,可是想到先前的那些可以稱之為死士的海上升明月,難免又抑鬱了起來:“即便抓住他倆,又如何?他倆都已是海上升明月的第二級,八大王牌間諜之一,萬裏挑一,意誌力和警覺性都必然驚人;更何況,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掩護落遠空?”

“但他們終究是人。”軒轅九燁搖了搖頭,“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細作,最忌有情。”仆散安德立即也搖頭,所以他一直自覺不能勝任莊主,不經意間想起阿雪,心中一顫,阿雪她當細作那些年,是否早已無情了……

“我卻認為,往往越無情者,越多情。”軒轅九燁這條冷血的毒蛇,居然在論感情。

“何以見得?”仆散安德一愣,這關於細作的見解很新鮮。

“戴著各式各樣的麵具,扮著從不屬於自己的表情,以敵為友,以友為敵,若非具備非人的意誌,根本不能從一而終。我想,那個掩日,確實應該和他先前每個自盡的下線一樣,當細作前就準備好了時刻為南宋舍生取義。那是屬於他對自身的無情。”軒轅九燁說,“然而,對旁人卻如何無情?演也得演出感情,演著演著假戲真做,不無可能。環慶,隴右,甚至昔年攻打南宋時,掩日可能一直就在陳鑄身邊蟄伏,陳鑄對麾下如何有目共睹,他為了枉死的麾下甚至能誤殺小王爺,不是有人說過,你待人如何,人待你如何?所以陳鑄才會有這樣多的死忠,哪怕人微言輕,也會無畏伸冤……不管是公審時,六月飛雪時,鬆風觀行動時,掩日都勢必在場,逼死陳鑄的有他、為陳鑄鳴不平的有他、懷念陳鑄恨不得完顏綱償命的有他,到底哪種感情更深?哪些戰友更值得他被同化?他對陳鑄的忠誠,是多真?悔恨,有多痛?”

“然而,他已是海上升明月的第二級,你也會說,他意誌絕非常人可比。”仆散安德明白,轉魄意氣風發,掩日可能更好下手,可是,“對這種人而言,區區私人感情,如何能與家國並重。”

“換平素,不能並重,但這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掩日一脈被迫傾覆了一次、無辜閑置了一次,麾下暴露了一批、自我暴露枉死了一批,多事之秋,孤立無援,我便不信他的意誌還能如昨堅定,少一分,家國都能敗給私情。”軒轅九燁洞若觀火,“隻要你捉住他,剩下的交給我。”

“便隻看情與誌的拉扯,無論如何都應一賭。”楚風流說,機會有的是。

在林阡心中,即使完顏永璉迫切想給陳鑄報仇,都勢必顧及到金軍的焦頭爛額,鬆風觀的互撕絕對不能重演,那麼控弦莊的肅清就無法再公開、大肆,相應地,控弦莊的行動力便會小很多。

而林阡的掩日、轉魄兩大細作分支,幾十年來從未見過第三級以上變節,這是曾經自己就當過八大王牌的林阡最自豪的一點,便連那個細心不合格的餘則剛都教他林阡慚愧和感動……轉戰到靜寧之後風格變得偷摸鬼祟的控弦莊,能夠造成的外力幹擾比在慶陽府時要小得多,而海上升明月內在又堅硬,如何會有被金軍撬動的可能?

故此,他雖隱約有過一些軒轅九燁、楚風流勘破此局的擔憂,但想到八大王牌的意誌力和警覺性,便覺得金軍不會那樣快找到破綻,加之第二場靜寧會戰箭在弦上,那些可能的破綻事後再補救不遲。

所以和楚風雪見過一麵之後,他心情放鬆了不少,給吟兒在集市上帶回些吃的,回到帥帳之後,便都塞在了她包袱裏。

這幾日靜寧波雲詭譎,秦州亦然,按柏輕舟的提議,吟兒最好是代他去彼處坐鎮。吟兒二話不說欣然願往,還說要拉著思雪一起離開傷心地散心。

今夜便要送她離開,他其實不太樂意,也說不上來為何這樣不樂意?聚少離多的生活不是應該習慣?他也知道吟兒為何這麼高興,畢竟小牛犢它們和前方將士們的親眷都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