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0章 林下泉聲靜自來(2)(1 / 2)

“咦,聞因?是怕他入了魔可怖?”吟兒先是狐疑,忽然懂了,笑,“不會的,他身邊現在有淵聲那尊大佛。”臨走前拍了拍柳聞因的肩,“拜托了聞因,你最懂馴烈馬。待我斬了敵顱,回來看你戰功。”

“可是!盟主!”聞因還想再拒絕,發現吟兒已然離開……任務已然下達,實在很難完成……聞因臉上微微一熱:“他入了魔確實很可怖啊……”

眼看吟兒毫無心機,聞因便愈發不希望她知道大聖山的荒唐事,既是一如既往不想破壞林阡形象,亦是不願動搖她和林阡之間的關係……聞因倒不排斥和林阡大大方方地見麵,但那必須是有吟兒在場的前提下。

然而此番吟兒事務繁忙,聞因竟躲不掉這私下接觸……硬著頭皮去見林阡,決定竭盡全力與他保持距離,好在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全神貫注地練著雙刀——確切地說是一手樹枝一手刀……飲恨刀隻剩一把長的,另一把短的呢,似乎和惜音劍同歸於盡去了。

“唉,其實是我內心有魔,林阡哥哥並無不妥……”她帶著她找到的人證上前去,一顆心因為他的專注而慢慢變得平靜了下來:仔細想想,那件事確實也算不了什麼啊……

姓柳的馬賊,從不拘小節。柳聞因打定主意:一切以林阡哥哥為重,遂摒除雜念、挺身而上、當仁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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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縱馬江湖與沙場,忘卻生死、忽略榮辱、淡泊功過,林阡哥哥的心理素質本該是高於常人的——信念是他唯一的堅持……如今成一匹脫韁野馬,隻因為他信念先死!!

是何時開始死的?那個風饕血虐的夜晚,飲恨刀殺的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素來有精神潔癖的他如何可能接受?而關心則亂、一時心急的盟主,以一貫鐵腕作風強灌的“誤殺”“不排除金軍陷害”等言論注定很難抵達他的內心。因為無論如何辯解,那鋒刃都被他親手刺進了母親的身體,一句誤殺就可以徹底洗白?一個華一方就可以填平他連累盟軍喪失的道義?隻會令他再欠華一方一條命罷了!

“若幹年前,我在一個女子的墓邊聽她的兒子這般講……”聞因趁他舞刀疲累的間隙,輕輕坐在他的身旁開口,“‘娘,孩兒從記事之初,便一直聽您一個人的教誨。做人道理,由您傳教,理想抱負,因您形成,人生的每個重要抉擇,無一不曾征詢過您。得到您的支持,才覺萬分正確,若無您的指點,都有萬次動搖……唯一的分歧,有幸在最後釋懷,才不至於令您留有遺憾,然而……孩兒卻極盡遺憾!殺戮無數的是我,報應卻怎是不能盡孝!’”

他原還沒什麼意識、沒反應過來,差點旁若無人地掀起衣服給自己擦汗,聽著聽著卻忽然回憶出了什麼,呆呆地轉頭凝神望她。那個本該是他和養母的墳塚獨自相處的場景,為何竟有這個少女在、還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把他的話背了下來?!

“我很好奇,那個女子傳授給孩子的‘判斷是非的依據、對待敵我的底線’到底是什麼?我去探索這位抗金女英雄的故事,才知道她對孩子說過這樣一句話,‘仇恨傷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絕之’,爽快極,灑脫極。”她微笑轉頭,與他對視時,心和眼都是澄澈無邪,“難怪她的兒子會將罪責化為動力,向她發誓,‘孩兒不會任娘白死,必將為娘完成夙願……必將聽從娘臨終所述,不管阻力有多強,寧要矛盾激化,絕不沉默聽任。’她的兒子,當真在後來為她報仇雪恨,複興了那支她曾經最想效力的山東義軍。”

她轉述時,他也忽然找回了一星半點的那個化罪過為擔當的自己,一個瞬間,已經碎裂的名和姓、昨與今、身同神,恍惚時都好像被她那雙溫柔的手漸漸地撿了起來拚湊在一起。

“無獨有偶,和她共有一個兒子的另一個女子,臨終前也有著同樣的夙願和期許——複興山東義軍比手刃黃摑更痛快,守護短刀穀比自戕更解恨,林阡哥哥,您說對嗎?”一直都是她在說,他沉默,但他的神色卻漸漸從黑變亮,告訴她這些根本性的東西已經被成功植入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