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信玄餅(3 / 3)

他離得太近了些,淡淡的梅子酒甜香與周身籠罩的熱氣一同彌散在空氣裏頭。

“我隻是……”

遲玉聲音很低,踟躕一會兒整理語句:“覺得很開心。”

他原以為自己會一輩子深陷泥潭之中,永無重見光明的可能,即使早已習慣孤身一人,卻也無法真正地放下他心裏的小姑娘。

能與林妧一起站在陽光下,就像做夢一樣。

林妧抿唇笑笑,沒頭沒腦地問他:“水信玄餅好吃嗎?”

她說話時抬頭彎著眼睛,被汽水潤濕的唇瓣輕輕張合,讓遲玉想起被包裹在晶瑩外殼中的櫻花花瓣。同樣是帶著淺淺的粉色,同樣嬌小又單薄,也同樣地……讓他忍不住探身采擷。

在見到櫻花玄餅時,他便莫名想到了林妧的唇,她那時一直有意瞥他,想來早就察覺了他的小心思,因此故意問出這樣的話。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引誘與逗弄,她設下陷阱,遲玉恍然不知地掉落其中,卻也甘心沉淪。

少年喉結一動,聲線低啞得聽不清晰:“不夠甜。”

他說罷無可奈何地輕笑出聲,連眼尾也湧上一層薄薄緋紅,目光似是撒嬌,又帶了說不清的蠻橫:“江大哥說得對……你總是欺負我。”

話音剛落,薄唇便微顫著貼下來。

林妧唇瓣的觸感與甜點相似但不相同,都是清一色的舒適彈滑,卻比後者更加柔軟,僅僅輕輕的一個觸碰,就足以

讓它軟綿綿凹陷下去,用溫和的熱氣將他渾然包裹。

遲玉的動作很輕很慢,似乎真的在品嚐某種不可多得的點心。舌尖流連,偷走幾絲殘存在她唇邊的、獨屬於梅子酒與草莓蛋糕的清甜,然後把它們小心翼翼銜入口中。

她比櫻花更甜。

遲玉懵懵地想,那點心的味道的確過於寡淡,遠不及這份隻有他才能獨享的美味。

空曠寂靜的廚房裏有陽光漏進來,除了窗邊悄悄經過的風聲,隻有唇與唇貼合的聲音。

林妧茫茫然落入溫柔鄉,不甚熟練地迎合他的動作,不曾想門外忽然響起踏踏腳步,然後是德古拉扯著大嗓門的聲音:“林妧,你最喜歡的小蛋糕快被吃光了,怎麼還不出來?”

真可謂餘音繞梁,天籟之音,把剛剛成型的曖昧打碎一地。

遲玉動作一頓,保持著將她圍在冰箱門後的姿勢,眸光微沉地轉過頭,很快望見德古拉從門外探進腦袋。

冰箱上下兩層門都被打開,剛好能把林妧整個遮起來,從廚房門口的視角望去,隻能見到遲玉立在冰箱前,用手撐著門板的情景。

好像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德古拉萬萬沒想到要找的人不在,反而撞上了這個不近人情的大魔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瑟縮一下,苦著一張臉問:“你……你看見林妧了嗎?”

救命,這陰晴不定的小怪物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他似乎沒做出格的事兒惹人生氣啊。

他僅僅隔著一扇冰箱門的林妧臉色通紅,一顆心髒快跳到了嗓子口,連動也不敢動,恨不得立馬找個地洞逃之夭夭。

嗚哇,這是什麼劇情走向。

這樣旖旎曖昧,又如此欲蓋彌彰,看上去不像正經戀愛,倒像在偷br情。

這兩個字仿佛帶了滾燙的溫度,灼得她心驚膽顫,倉皇抬起眼睛,瞥見遲玉同樣紅透了的耳根。

他的心髒也在撲通撲通跳,甚至比林妧更快更凶一些。

然而少年並未將這份情緒表露分毫,望向德古拉的黑眼睛波瀾不起,蒙了幾縷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意。

被他清清冷冷地這麼一盯,德古拉後背發麻,說話快得像開了加速機器:“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你看見林妧了嗎?”

“林妧?她拿到汽水後就出去了。”

遲玉好整以暇,麵無表情地說謊話:“還有事麼?”

兩人交談的聲音回旋在耳畔,林妧卻聽得不太清晰,滿腦子都是自己瘋狂的心跳,以及遲玉近在咫尺的呼吸。

“奇怪,那她會去哪兒?”

伯爵先生似乎極為困惑地四下張望了一下,正想轉身離開,臨走前忽然咬著牙停下,鼓起勇氣看向不遠處陰沉著臉的少年:“那個,你快出去吧,不然甜點全被我們吃光了。”

噢噢噢他做到了!有朝一日居然能主動朝遲玉打招呼,他可真是太太太勇了!

遲玉淡淡挑眉,眼底依舊是晦暗不明的色彩,嘴角勾起一道不甚明晰的弧度

:“嗯,多謝。”

德古拉深吸一口氣,不敢置信地把嘴張成O型。

而且對方還朝他笑了一下,笑了一下!這小子明明一直都擺著張“敢靠近就殺了你”的臭臉的!難道這就是戀愛的力量嗎!

伯爵先生難掩內心激動,離開廚房時哼著小調唱著歌,聽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林妧終於暗自鬆了口氣。

本以為事件到此終結,遲玉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她努力做出雲淡風輕的模樣,有些心虛地開口:“怎麼了?”

“我想起上次在我房間裏,”他眼底閃著微弱的光,聲音被壓得很低,“你告訴我,這種時候應該說些話,讓氣氛不至於變得尷尬。”

連這種話也好好記下來,遲玉未免也太乖了點吧。

林妧被勾起興趣,眨著一雙桃花眼問他:“那你想好要說什麼了嗎?”

“我很喜歡,多謝款待。”

繾綣微喑的聲線從他喉間緩緩溢出,遲玉欲言又止般垂下腦袋,鼻尖正好撞在她滾燙的耳垂。

然後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把頭稍微抬高一些。薄唇貼著她的耳朵,有六個字和熱氣一起落在耳膜,像一雙撩人的手,極盡撩撥地輕輕拂過神經,讓林妧一時間忘記呼吸。

遲玉說:“還想要,可以嗎?”

腦袋裏像是有轟轟烈烈的煙花炸開,林妧兀地睜大眼睛,身形顯而易見地僵成一條單薄直線——

才不是想讓他說這種話!這樣明

明會讓她更加不好意思!

沒有給她應答的時間,少年便俯身而下。柔軟的唇逐漸貼近,掌心也隨之覆蓋在她柔軟的後腦勺。

身後的冰箱源源不斷吐出涼絲絲的氣,他的手掌則熾熱得灼人,林妧每次被冷氣激得頭腦清醒,下一秒又因著他的氣息暈暈乎乎,迷蒙得忘記思考。唇齒相撞間,壓在發絲之間的蒼白指節微微蜷起,不動聲色地向裏按壓,他沒用多大力氣,卻仿佛擁有某種難以抗拒的魔力。

好像要把她靜悄悄地揉碎,然後盡數擁進自己懷裏。

酥酥癢癢的電流順著指尖融進戰栗的血肉,隨即蔓延到四肢百骸,當她睜開濕漉漉的眼睛向上看去,能望見一雙暗光盈盈的眼瞳。

漆黑的瞳孔上蒙了層水霧,如同深夜裏霧氣彌漫的大海汪洋,深沉又悄無聲息。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漂浮著一縷柔和亮光,好似佇立在海岸邊的古老燈塔,光線雖然微弱,卻足以驅散鋪天蓋地的幽暗與絕望,把一方小小天地驟然點亮。

林妧知道,那是一個少年深深埋藏了許多許多年的,未曾說出口的愛意。

被支配的身體仿佛沒了力氣,連站立都要靠他的力道勉強支撐。

這個吻綿長溫柔,如同窮途末路的信徒虔誠地親吻寶物,明明遲玉才是強製主導的那一方,動作霸道得不容拒絕,可他眼神裏卻又全是撒嬌、示弱與討好的味道,她心疼又羞怯,哪裏舍得

掙脫。

林妧被鉗製得動彈不得,心底無可奈何地抱怨,這小子真是學壞了。

偏偏那位把他養歪的罪魁禍首,正是她自己。遲玉向來聰明,沒想到就連這種事情也懂得舉一反三。

如今正值夏天的尾巴,遲玉比遲來的秋季更早地親吻了她。天空是一碧如洗的澄亮清澈,婆娑樹影在少年眼底蒙上一層斑駁陰翳。

空氣裏是若有若無的櫻花花香,林妧想,她這輩子過得逍遙自在,擼過雪怪狼人和貓妖,揍過不知多少妖魔鬼怪,親眼見過神明的隕滅,也曾目睹過傳說的終結,一切都肆無忌憚、野蠻生長,胡作非為得不講道理。

沒想到,最終卻還是心甘情願地栽在他手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