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聽了無名的話,我心中卻隱隱想起了一些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那是關於紀雲琅和太後之間的,一些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的隱秘。
是的,紀雲琅與太後的關係越來越不好,可是二人一開始的時候,相互之間是非常客氣的。
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以王雪晗為首的那幾個女子進宮開始,漸漸突出起來。而如今這一次次爭執,也無不是圍繞在這些女子身上。當然從太後口中說出來,都已經上升到了君王與江山、前朝與後宮這個層麵身上,故而我抽絲剝繭想到其本質隻是紀雲琅與他的女人的事情時,已經是這麼久以後了。
或許還有更深層的隱秘,隻是我驟然想到一些端倪,腦中卻是一團懵懂。
我對無名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腦中想著紀雲琅,我的腳步漸漸地也開始不由自主。
我本想著去往靈嫣閣一趟看看薛靈嫣,誰知腳尖偶然踢中一顆小石子,再抬頭時,我已經到了宮中西北的偏僻地方。
我微微一怔,看著初夏夕陽薄暮的餘暉在空中兀自帶著溫熱的光芒,心中帶著微微刺痛的恍然越發清晰。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又走到了當日聽到紀雲琅與一個神秘老者說話的地方。
而我,是循著心中感覺的指引走到這裏的。
指引我的,是紀雲琅給我的感應。
那麼,紀雲琅便也在這裏了。
我仰頭看著遮天蔽日的蒼翠的大樹,亭亭如蓋的枝葉間漏進稀薄的天光,當日在此處聽到紀雲琅與那個未曾謀麵的老者在此附近所說的一席關於“誅心血淚”的話時,心中所產生的那一種莫名的恐懼之感,又一次襲上心頭。
這種恐懼與心頭本來的尖銳的痛楚感覺交織在一起,讓我不由自主地怯步不前。
我隻是想,紀雲琅為什麼又在這裏呢?我心裏忍不住有些忐忑,難道,還是如上次一般,與所謂的什麼誅心血淚有關係嗎?
我說過,每次與紀雲琅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思維都會變得格外敏捷。我不但敏銳地想到了誅心血淚,而且我的想法也很快得到了證實。
紀雲琅的聲音與此刻的天色一般帶著幾分神秘的模糊,仿佛它本身就是來自於薄暮天際的一顆暗淡的星,恍惚間看去是有,等到凝神細看時,卻是朦朧繚亂的若有若無。
紀雲琅說的那句話是——她似乎對我動心了。
紀雲琅的聲音很是好聽,哪怕語氣總是冷冰冰的,又哪怕語氣中總是帶著不屑、嘲弄、生氣等等負麵的感情,也從來不妨礙他的聲音聽起來好聽。
因為他的聲音是真正的好聽,仿佛帶著某種吸引人的法術。
語氣、語調和語速都不能妨礙一個真正好聽的聲音,就如同心情、表情和神情,都不能影響一張真正好看的麵孔。這是一條與紀雲琅合若符節的真理,不過我一直不肯承認。
可是此時此刻,我卻被這個聲音鎮住了。
即便紀雲琅的聲音已經消失地連嫋嫋餘音也不剩下一絲一毫,我還是怔在那裏,一動也沒有動。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知道紀雲琅的對麵還站著那個我隻聞其聲、素未謀麵的老者,可是他也沒有說話。
直到——
我在一片靜寂中,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大迎有一句話叫靜得能聽到雪落的聲音,酈國則說靜得針落地都能聽到。可我覺得那些都及不上此時安靜的程度。
一個人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除了安靜,還有一種奇妙的感應在其中。
“皇上,您……怎麼了……”打破靜寂的是那老者的聲音,他語氣中的驚慌讓我立時回過神來,然後我的腦中,便出現了紀雲琅麵容蒼白、手按心口的樣子。
我的嘴角咧了開來,像一個隻會傻笑的傻子。
你看,不管紀雲琅喜不喜歡我,隻要我對他心動,他便不可能無動於衷。
隻是我的這個笑容,沒有一絲聲息,亦沒有一絲生氣。其實這個笑裏麵,本應有許多歡愉,還應有許多淒涼。可是所有的這些,都被我抑住了。
我的手按在一株老鬆的樹幹上,樹皮上粗糙的紋理印在我的手心,在我感受著它的蒼老的同時,也感受著我被抑製的情感。